朱易琨愣了,回過神來後他指著甲板上的男人道:“那不是嗎?”

謝印雪順著朱易琨所指的方向望去,看清男人的背影后這才瞭然:“哦,我一直在看天,沒注意到甲板上還有什麼人。”

所以說謝印雪一直在看的就是天嗎?

可這樣的話朱易琨就更迷惑不解了,他問謝印雪:“這天烏漆嘛黑的,有什麼好看的?”

然而謝印雪卻微仰著頭,望著天穹眸底瞳光熠閃,喃喃道:“要下雪了。”

“下雪?”

謝印雪這麼一提,朱易琨立馬就想起了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雲茜昨天還說赫邇船長買了她的小洋傘呢,因為今晚海面會降溫,可能要下雪,他需要一把傘擋雪。

那陣雪也並未遲到,幾乎是在謝印雪話音落下的那一剎,它就翩躚而至,比雨緩,比風涼,落入深海之中融化,或是劃過窗戶在他們眼前短暫露面。

而站在甲板上的男人也撐開了手中的小洋傘用來擋雪,卻依然駐足站立在圍欄邊,不知道在看些什麼,直到天空徹底暗下,最後一縷光芒也消失時,他才舉著落滿雪花的小洋傘離開。

朱易琨收回望向赫邇船長的目光,轉身看著謝印雪,卻發現謝印雪還是在看雪,他的臉上雖然沒有笑,可朱易琨卻在他眼底看到了笑意。

——謝印雪真正的笑。

兩人都在出神,而吃完晚飯的聞人燕將手揣在兜裡,握了握裡頭圓粒狀的物體,終於鼓足勇氣朝謝印雪的方向走去,努力讓自己的表現看上去自然一些:“謝先生,你今天怎麼就只吃了一點白粥啊?你是身體不舒服嗎?我的行李裡有藥,你需要嗎?”

“我只是有些胃口不好,吃不下東西。”謝印雪放下手臂,笑著婉拒道,“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不需要。”

“那這粒梅子糖送你吧。”聞人燕像是早就預料到了謝印雪會有這麼個回答,並不感到意外,只是將放在口袋裡的手掏了出來,將他一直攥著的糖果遞給謝印雪,“我給小荔也送了一些,她很喜歡,希望這個糖能讓你胃口好起來。”

這就讓謝印雪有些意外了,他愣了下,雖然收下了糖果,卻再次禮貌卻疏離的道謝:“謝謝。”

聞人燕見狀眸光有些暗淡,他又不是傻的,自然看得出謝印雪對他的態度:“還有就是對不起,昨晚我沒有開門……去救你。”

說完這句話,聞人燕便朝謝印雪微微低頭,然後轉身離開。

“……這個人?”朱易琨瞅瞅聞人燕的背影,又瞧瞧謝印雪,“謝先生,我說句大不敬的話,他不會是想泡你吧?”

謝印雪垂眸望著桌上的糖果,淡聲道:“這不是顯而易見的事嗎?”

“那他可真可憐,喜歡上一個永遠不會有‘情’的人。”朱易琨嘖聲感慨著,發現謝印雪冷冷的眸光停在他身上後又趕緊解釋,“謝先生,我不是在罵你啊,我只是說你選了‘孤’命的話,這輩子都……”

朱易琨說到這裡頓住了話音,像是還沒斟酌好要使用的詞句,因為他覺得似乎用哪個詞都不太合適。

謝印雪卻勾起唇角,用最平靜無瀾的聲音將自己的命格道出:“六親無緣,刑親克友,至死——孑然一身。”

這就是他的命。

也是他師父陳玉清的命。

謝印雪本姓沈,和陳玉清一樣,本都姓沈,卻都不能姓沈,得換個姓。

一切,皆因他們入了玄門,修行奇門遁甲之術。

這一門道法玄妙無窮,落筆即可生花,死物可變活物,能奪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先機,但要學成,便得付出相應的代價。

所以凡習奇門遁甲者,入門需立誓改命,必領孤、貧、夭三命之一——貧命為貧窮,窮困潦倒難富;夭命為夭亡,壽不過二十即死;孤命則為絕後,六親無緣,刑親克友,至死孑然一身。

謝印雪和他師父陳玉清都領了孤命,因此他們必須得改姓,否則將會有刑剋其他沈家人之憂。

但正是因為謝印雪天資太高,他縱然未選夭命,卻也連十五也難以活過,他如今能撐到二十歲,全因他師父陳玉清在謝印雪十三歲那年自願散去餘生數十年壽命,只為謝印雪強換七年壽數。

否則在七年前死去的人就不是陳玉清,而是謝印雪了。

縱然如此,七年之後,謝印雪也還是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