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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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我回施家看父親。傭人說父親在書房。哪知道我剛進去,就正碰上容姨勸父親吃藥的一幕。容姨一臉無奈的端著藥碗,“老爺,這藥醫生囑咐的不能斷的,你就喝了吧。”而坐在竹藤椅上的父親看都不看一眼,只皺著眉頭頻頻揮手,“拿開拿開,不要給我喝。”那神情相極了鬧彆扭的任性孩子。我不由得笑出聲來,驚動了房裡一站一坐的兩個人。他們見了我都是一愣,父親微微有些尷尬,容姨則隨即理了理鬢髮,衝我嘆氣,“蘊茹,來的正好,勸勸你爸爸。”我上前接過藥碗道,“容姨,我來吧。”她淡淡一笑,轉身出門去了。
我笑盈盈拿起湯匙敲敲碗邊,“爸爸,我來餵你?”父親瞪我一眼,伸手接過碗去,一口喝乾了,咧著嘴道:“你們就見不得我舒坦些,淨拿這些苦的要命的東西給我。”
藥汁的苦澀,加深了父親眉心道道皺紋,觸的我心裡一陣不是滋味。我沒有說話,蹲下身,伏在父親膝間。良久,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腦袋,“蘊茹,爸爸老嘍,也不知道還有幾天好活了。”我趕緊捂住他的嘴,拼命的搖頭,“不會的不會的,爸,你說什麼呢。”父親灑然一笑,拉下我的手,颳了我一個鼻子,“傻丫頭,都這麼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一樣。”
小時候總盼著快些長大,快些離開父母,離開家,獲得自由。可真長大了,心心念唸的全是孩童時,倚著父母的那段光陰。這才明白,之所以敢拼,敢闖,全是因為知道遠方有那樣永遠的依靠看著你,盼著你,隨時敞開懷抱等你回家。
無論年紀再大,在父母面前,永遠可以做一個稚嫩的孩子。這是人這一生至深至大的福分。在母親離開的今天,父親已然成為我這種福分和依賴的全部。
“來,起來,蘊茹。有些事情要趁今天好好的給你交待清楚。”父親彎腰牽了我起身,坐在他面前。他面色凝重,思索了很久,緩緩的道,“施家從創業起,到現在已經是好幾代人的心血了,你太祖父,你爺爺,我,我們都窮盡了心思把持這份家業。不光是我們,只要身體裡流著施家的血的人,都有責任讓它永遠延續下去。”我靜靜的聽著,我知道自己是姓施的,從來都知道。這個姓氏從小便給了我數不盡的榮譽和光芒,甚至給了我婚姻、給了我事業、給了我一生的命運。
“蘊茹,我要你答應,不管以後會發生什麼,你會盡全力維護施家、保全施家、讓幾代姓施的人的心血傳承下去。”父親沉重嚴肅的聲音在我耳邊一個字一個字的響起。
我徹徹底底的懵了。
父親搖著我的雙肩,有些急切的道,“蘊茹,看著我,答應我。”我迷惘的對上他的眸子,那裡面滿是懇切、希望,期待,焦迫,甚至還有一點點地不忍。我的心被震動了。這是我的父親,給我生命,庇護我長大的父親,我的身體裡流著他的血液,他對我所有的要求就是保全我自己的家。這叫我如何拒絕?從何拒絕?
我在父親的注視下,點了點頭,“我答應,爸爸。”
父親長長的舒了口氣,像是放下了心中大石。然後,他又笑笑,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安慰我,“也許是我想的太多了,也許你大哥他們能處理的好,也許並不用你做什麼的。”
“會的,爸爸,一切都會好好的。你會好好的,大哥他們會好好的,施家也會好好的。”我像是在說服自己,也像是在說服父親。
在我要離開的時候,父親突然說,“許久沒去看過你的母親了,過兩日一道過去一趟吧。”我應著,“好。您好好養病,過兩日我陪您過去。”
回莊園的一路,我都在想著我應下的那個承諾。一輩子在商場上打拼,父親的觸覺當然是敏銳的。施家下一任的掌舵人只能是大哥。與父親相比,大哥還差的遠了。商場如戰場,稍有不慎,滿盤皆輸。別看現在是豪門風光,明日一朝覺醒,只怕就是紅塵夢斷。而我,我手中不禁有施氏的股份,更有莊氏份額可觀的一個百分比。父親思維之縝密,我歎服。
胡思亂想之下,心裡越發的煩亂。看看天色尚早,我按下玻璃隔間對司機說,“先不回莊園,到億生陵去吧。”司機恭敬的答,“好的,太太。”這樣的時候,我能去找的只有母親了。很不孝的女兒,對不對?每次去找母親,都只會給她帶去些煩心的事,都只會從她那裡索取慰藉。
陵園門口停了輛黑色奧迪,車子極普通,關鍵是車牌,一眼可辨,是部隊的專屬牌號。走進去,遠遠的看到母親墓前竟然有人在祭拜。我心裡一凜,快步上前。
還沒走近,便瞧見香燭高燃,鳳菊火紅,菁葉碧翠。一個一身軍裝,滿頭白髮,背影看去微微有些馱,但卻依然堅硬的老人正一動不動立在墓前。
還不待我走上前,旁邊就有隨行人員走過來,生硬的衝我道,“這位女士,我們正在執行任務,請不要打擾,儘快離開吧。”我一愣,隨即冷笑一聲,拔高了聲音:“執行任務?在我的母親墓前執行任務?我倒要看看這鬧得是什麼。”
顯然,我的話驚動了那人,他緩緩轉過身來。霎時,一股熟悉感鋪天蓋地的襲來,我心中似有什麼要翻騰而出。我與他,素昧謀面,然而,似曾相識。
他一揮手斥退了身邊的隨行人員,只牢牢看住我。眼裡俱是恍如隔世的迷惘和難以置信的驚喜。“你是誰?”明知不甚禮貌,我卻脫口問出。
“喬立勳。”淡淡三字,似有千鈞之力,撼動我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