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騁已經收了表情,一臉淡然。

一身白裙,通身無半點首飾,烏髮用雪青色的綢帶束了個極其簡單的髮髻,髮尾鬆鬆散散的垂落下來,賀騁長得很漂亮,是那種非常大氣的美,五官精緻,長的很開,尤其是那雙眼睛,蒲扇般的睫毛,卻遮不住那微微透著冷的琥珀眸子。

“怎麼會是折磨呢?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萬法無常,愛別離之苦是誰都無法避免的,可我心裡記著他,念著他,還能想起曾經的點點滴滴,就一點也不覺得苦了!”

賀家是望京裡面有名的三公四侯之家的其一,祖父賀容是先帝親封的賀國公,賀家是武將之家,子嗣稀薄,膝下兩子,十二年前和突厥的幾場大戰中,賀國公身中數刀元氣大傷,賀家兒郎拼死護城,全部戰死沙場,小兒子尚未娶妻,整個賀家血脈就只餘下大兒子那八歲女兒賀騁一根獨苗苗!

皇帝念賀家退敵有功,追封逝者,賞賜生者。更是賜賀騁安定郡主的封號。

但賀騁母親江氏鬱結於心,憂思過度,只過了兩年就乘鶴西去!

賀容傷了身體,再動不得刀劍,再上不得戰場。如拔牙老虎,飲恨蜷在京城。和髮妻撫養年幼的賀騁。

等到賀騁及笄後,今上又賜婚給了忠義侯世子楚珺,楚珺溫潤君子,容止高潔,是整個望京最矚目的夫君人選。一時之間,賀騁成了望京少女最羨慕的物件。

世事無常,禍福難料。誰知道橫城出了大事,誰又知道那個克己復禮,握瑾懷瑜的少年竟然身死異鄉,而賀騁再也沒有等到那個如玉般的少年回來!

“祖父知道你性子烈,脾氣擰,你記他念他,我攔不住你,可你還年輕,為他守三年已經是天大的情分了,何必還要搭上自己的一輩子?”

“你還不到雙十年華,萬物縹緲,浮生虛妄,人這一輩子,誰又能說個斬釘截鐵呢?這萬一以後你遇上了合心合意的男子,你讓他如何想?”賀容簡直快要為了這個唯一的孫女操碎了心了。這麼三年了,都勸不動這丫頭守望門寡的心。

“祖父老了,沉痾舊疾纏身,每每飽受病痛折磨的時候,就放不下你,你打小就沒爹沒孃的,我看著你長大,若是我的去了,你以後該如何?”

“女子的好年華就那麼兩三年,過了這最豔麗的時候,就不是你去挑郎君,而是郎君挑你了!”賀容苦口婆心,語氣軟了許多:“丫頭,你就當疼疼我這個老頭子,老頭為你操心這麼多年,怪不容易的,好不好?”

賀騁抬眼,掃了一眼老態龍鍾的賀容,很想回答他一句,過盡千帆,除卻巫山不是雲!楚珺只有一個,其他的人再好,都不是他!

可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賀容這麼多年卻是不容易,藉著喝茶,賀騁不由的微嘆了一聲。她慣常的事吃軟不吃硬的,這老頭突然的把態度放軟,身段放低,再想到前些天聽到太醫給自己稟報的病況,她的冷臉就作不下去了。“祖父想要如何就直說吧!”

賀容覺得有戲,在對上那雙清澈又冰冷的琥珀色眸子,光棍到:“祖父想給你招個上門女婿,我身子骨不爽利,咱們家子嗣不旺,總不能讓香火在你這裡就斷了。不然哪天我下了黃泉,見到賀家的列祖列祖都沒臉交代!”

“上門女婿麼?”賀騁輕聲呢喃,幾個字在舌尖上咬的很重……

她的目光落在那碧波般的茶水上,茶水輕輕的晃動著,起了圈圈漣漪。茶葉卻是沉沉的落入杯底,隱藏不見!

“你祖母和我這麼多年,就盼著你能有個好歸宿,就盼著你身邊有個知心人!”窗外吹進了一陣冷風,賀容咳嗽了幾聲,空空的聲音似風鼓空餉。原本還挺直的腰板似不堪重負,終於蜷縮彎折了。

他還要絮絮叨叨,賀騁卻是挪了過去,恭順的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幫著他順氣。

賀騁嘆息了一口氣,反抗了無數次,在這一刻,終於妥協了。這個世界上,對於賀騁來說,只有兩類男人,阿照哥哥和阿照哥哥以外的人,他死了,自己嫁不嫁,嫁給誰都是一樣的!

“阿弱的婚事,祖父祖母做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