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醺般的觸感直到走下舞臺才煙消雲散,沒過頭頂的現實感水壓般襲來,像從半空回到地面,剛才還能輕易俯視的面孔都成了高不可攀的險峰,我和唯一迎上來的明美擁抱,然後徑直走向店長——娛樂行業的風向變得極快,若我剛才真的有希望拿到什麼機會,應當早有人同他打聽過——四目相對,他玩味地揚起一個笑。

“你知道——”

“拜託,”我掐斷他慢吞吞的發言,“直接告訴我結果就好。”

“如你所願,”

攤開雙臂,他靈巧的右手雜耍般翻出了三張巴掌大小的名片:“恭喜,你收到了三個事務所邀請試音的橄欖枝,還有許多人有意向和你多聊聊,不要懷疑,你的歌喉征服了他們,我可愛的小百靈鳥,今天是你選擇的時候了,不過,我必須要提醒你。”

他伸出的手在空中略微一停。

“你對這些選項做出任何肯定的回答之前,甜心,我必須提醒你,音樂是一條錯綜複雜的路,不是所有人都有出眾的品味,天賦也並不能保證你在這條路上一帆風順,我們永遠不知道今日對你趨之若鶩的星探們,在市場作出反應後會不會將你棄之如履,不過甜心,你很幸運。”

三張名片自掌心消失,取而代之是張純黑的卡片,能瞥見上面花體的金色英文,店長以他輕柔的腔調道。

“除此之外,你還有另一個選擇,”

他盯著我的眼睛,那雙瞳孔背後翻滾著濃鬱的黑,荒涼又空寂,像那些淹沒我毫無迴音的努力的深海,水壓層層堆疊而上,他寬慰地,引誘似地邀請。

“一個永遠不會拋棄你的選擇,一條註定讓你成功的路。”

“店長!”

明美似乎忍無可忍地出聲,沒頂的預感在頃刻間褪去,肺部傳來比舞臺上更激烈的痛感,我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才想起自己是可以呼吸的,奔湧的血液沖刷過血管,我幾乎可以聽清激烈的心跳,指尖泛起徹骨的涼,又被明美不動聲色地握住。

“店長,”她又叫了一聲,“我們可以談談嗎?”

當然。店長的微笑這麼回答。他不以為意地對明美做了個請的手勢,還順手示意我該去後場存放我的樂器,水壓感錯覺般消散,我怔愣地目送那兩人先後離開,一切壓抑似乎消弭於無形。如果沒有明美離開之前,稍微握緊我的掌心。

神使鬼差地,我跟了上去。

一年多的打工經歷為我在這處行動披上了完美的保護色,亦或者從舞臺上下來後,凡人就褪去了奪目的光輝。總之並沒有人注意到我的行動,我在吧臺,餐桌,霓虹燈的影子中游走,最終在靠近後們的更衣室附近停下,那處有一排排的置物架作遮擋,罕有人至,我縮排相對靠前的幾排,朝門內窺伺。

門沒關牢。

些微的光線從門縫間溢位,跟著是店長的聲音,理智,無起伏,甚至稱得上是冷漠。

“別告訴我你對任務目標投入了感情。”

而明美緊繃著,有搖搖欲墜的緊迫感:“你沒告訴我,你會把她推薦到那裡。”

“哪裡?”店長反問,遊刃有餘地,“我為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推薦了最合適的舞臺,今夜之後她必定一帆風順,被人賞識,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發揮——她會感謝我的,從一文不名的女子高中生到舉世聞名的歌星——她走紅,我們賺錢,這是雙贏。”

“然後代價就是被你們掌控在手心裡,一舉一動都聽從號令。”暗含憤怒的語氣,“你管這叫雙贏?這是赤裸裸的強迫——”

“強迫?別開玩笑了,”

店長輕笑著,更換了口吻,傲慢而自得,“你看見她臉上的喜悅了嗎?她是自願的,她總會是自願的,在接連不斷的打擊,忽視,不被認可後,她會抓緊一切機會爬出來,她就是那種永遠不認輸的人,那種不擇手段向上爬的人,她的靈魂裡燃燒著火焰,不知滿足,離經叛道,只要有合適的契機,她總會是我們這一邊的人。”

“而我只是將選擇提前了一點而已。”

片刻的沉默,我的心跳與遠處的鼓點一般震耳欲聾。

“你是故意的。”明美艱澀地開口,“讓他們拒絕葉良小姐的是你吧,那些寄出的cd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