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告別(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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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告別
26.
剛走紅時我們接受採訪,是每個火過的藝人都會有一遭的那種披露過去個人經歷的訪談,問題大同小異,從走上這條路的契機到對音樂的熱愛,最後收尾的問題很有趣,大概是從經紀人那裡得了囑咐,想額外體現這個新生組合對夢想的執著,主持人問:如果人生重來,你們還會選擇音樂嗎?
凜說:會。
我愣了一下,然後也說:會。
因為粉絲不需要第二個答案。
但現實的情況卻往往複雜得多。
回到高中那幾年,poaris表演名單的名額有限,透過店長的審核僅僅是第一關,店裡的各個領班也都有自己的品味,新人要想殺出重圍總是困難。於是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我和許多寂寂無名的地下樂隊同樣,為宣傳曲目和尋找舞臺費勁心思——風格不合,不收單人表演者,婉拒經驗單薄的新人,那段時間我聽過的謝絕理由五花八門且不計其數。至於向各類事務所寄出的自錄cd,更是石沉大海般杳無音訊。
幸運或者不幸,這在當時對我來說也不是唯一的出路。
升學率有保障的高中喜歡事事打算在前,我們在高二時收到第一輪志願調查,不需具體到學校,只是大致的未來就職方向,提交到班主任處,再由班主任幫忙規劃接下來兩年的學習目標。不算太嚴肅,但也不能不認真對待,周身可信賴的親密人選數一遍,也只有剛剛考上大學的萩原千速最有發言權。於是時隔許久我們又齊聚在萩原家,只比起童年的隨性,這次的話題裡總算多了幾分成熟的味道。
松田陣平是好解決的,無論目標學校高低。總之先在就職傾向上填一個警視廳。萩原研二也差不多,雖說對當警察沒什麼執念,姑且也有對工作穩定的固定需求,解決起來也算有個方向。輪到我則麻煩許多,一則我本身並沒什麼強烈願望,其次若是幾個月前我倒還能莽一莽填上音樂相關。但這些日子的摸爬滾打後,我已經充分領略了什麼叫理想和現實的差距。
講到這裡萩原千速眉間就染上幾分心有慼慼,她的弓道練到高三,拿專業三段的段位,最後一場比賽作為壓軸的主將出場,被對手學校高一的新人勝了八環,賽後聽聞,對方國中畢業就過了四段。不過沒關系,她安慰我,人不一定要在一條路上走到黑,葉良腦子這麼聰明,一定也有其他的選項。
“可她喜歡唱歌啊,”松田突兀地插話道。
極為少見,他公開反駁萩原千速,為的還不是什麼迫在眉睫的要緊事項。整個房間都為此沉寂一秒,我和萩原研二面面相覷,萩原千速也稍顯怔忡,不過見多識廣的長姐很快恢複常態,從容不迫地笑一笑:“這要葉良自己決定,陣平,幹涉太多會被人討厭的。”
可松田陣平不在乎會不會被人討厭,說到底他也沒怎麼想過要討人喜歡,放下填到一半的表格,他抓住我拿筆的手腕,從紙上移開,然後強迫式地同我對視。
“你說了要找到配得上那把吉他的舞臺,然後唱給我聽。”
他振振有詞。
“我不接受中途反悔。”
很難再在別處找到這樣自我中心的混蛋。
可當兩天之後,店長大發慈悲,告訴我下個月店裡有周年店慶活動,他本人親自操刀,應該會有許多星探光顧。作為店員福利,可以在前半場給我留個位置的時候,我還是毫不猶豫地一口答應了下來。
就再試一次,一次就好。
那天晚上我於八點抵達現場,第一次脫離主辦方的身份,以表演者的名義提著吉他在後場等待。排在我前後的都是滿編成的多人樂隊,大抵是想在前後兩首熱情洋溢的曲子中加一首曲風舒緩的緩解情緒,明美陪我擠在塞得滿滿當當的樂器中間,多少讓我顯得不那麼孤單,光輝的舞臺像是無可逾越的壁壘,前場激烈的鼓點淹沒一切交談的空間,她安靜地和我十指交握,是無言的支撐。
“這可能是我最後的機會了。”
在上一支樂隊謝幕後,我抓住全場寂靜的空隙,在她耳邊低語。而她悄悄握了一下我的掌心,然後放開。
“去吧。”她輕聲說。
走上臺前,七步路,正好站在原點的位置。這不是我的第一個舞臺,幾個月的磨練足夠我總結出自己最舒適的佈置,最容易放鬆的角度,側過頭,店裡的燈光按我的要求降低了明度,暗下去的視野連店內的其他雜音一併吞沒——星探,經紀人,代表未來無數個機會的邀約。但在我所能見的舞臺之下,只有安寧的黑。
四分鐘的曲目,我唱過許多遍,能完美地處理每一個平滑的過度和轉音,也在長拍後留下悠長的餘韻,唯一不變的是聲帶震顫時的喜悅,舞臺背後的輪廓光映著面前的麥克風,吉他的邊緣流過亮色,緩慢而磨人的長音壓榨著肺部和胸腔,視野模糊的時候能捕捉到手腕上裝飾折射的碎光,彷彿自己也跟著被點亮,成了光芒的一部分。
那一瞬間覺得舞臺之外都是不重要的。
只要我還站在這裡,我還在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