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戀愛

心理學上認為,只有在12歲之後,人類的大腦才能發育至擁有戀愛能力的程度。

我不知道這點對松田陣平是否適用,據本人供述,他對萩原千速是實打實的一見鐘情,省略所有不必要的糾結與確認。僅僅是某天下午高年級的學姐打走廊上路過,秋瞳剪水,長發鎏金,不經意的對視,就這樣懵懵懂懂地動了心。

松田後來把這事複述給我和萩原研二聽時前言不搭後語,臉頰漲得通紅,惱羞成怒地將所有細節一帶而過。然後以脅迫的氣勢怒吼:“所以你們到底幫不幫忙?”

“幫,當然幫。”萩原研二連忙安撫,同時用眼角朝我求救,“但是那個……我們也沒有經驗啊。”

那時正值升上國中前的最後一個春假,史無前例的沒有作業,同齡的朋友有充足的時間成群結隊地出行,我們逛遍了附近的遊戲廳,也征服了四周的每一寸山林,著實玩無可玩後就一起躺在草地濕軟的河岸上吹風,話題包羅永珍,從昨天放過的動畫到未來的國中生活,學校離家太遠。於是約定好日後一起上下學,但又在社團活動上起了分歧,萩原說要是小葉良接著在弓道部的話怕是每天又結束得很晚,我向來很好說話,「唔」了一聲說那我換別的社團吧。反正千速姐也不跟我們一個學校了。

緊接著,旁邊一直滿臉寫著「怎樣都好」的天然卷緩緩抬頭,語帶茫然。

“啊?”他說。

“啊什麼?”我比他還茫然,“你早就知道千速姐念書的學校不是這所吧,我還以為你放棄追她了。”

此處迎來了高山仰止的大段空白,數十行文字從松田陣平那張五官端正的臉上策馬奔騰而過,內容簡略歸納起來就是他不僅僅不知道,更可能的情況是完全沒思考過,萩原研二渾身解數,企圖幫忙作出合理解釋,他說小陣平就是比較一根筋,而且忙起來時人都會忽略細節。但我不是個會被話術輕易忽悠過去的人,我難以置信地問這種問題難道不應該在確立報考目標之前想好嗎?雞飛狗跳中松田陣平震驚到九霄雲外的魂魄終於歸位。於是對話回歸開頭,氣急敗壞的他一把拎起我,大義凜然的一張臉。

“少囉嗦,”松田義正言辭道,“總之你給我負起責任來。”

我至今沒能搞清楚怎麼會有人讓小學剛畢業的女生負責負得那麼理所當然。但松田陣平從來就不是一個按常理出牌的人。比如在大多數人壓根不會談戀愛的時候對學姐一見鐘情,又或者因為一時腦熱就決定報考和本地區難度系數top1的學校。我因此被逼著開始了一段莫名其妙的助攻的生涯,具體工作猶如替松田陣平買花告白,幫他送禮物告白,在萩原千速落單時出其不意地告白……相信正常人都看出這些計劃的漏洞所在了,被拒絕次數多達兩位數後我不堪其擾,選擇叫停。

“我覺得你這樣不行。”我試圖跟他講道理,“兩個星期內被拒絕十幾次怎麼想都是你的問題。”

“沒有那種事,”松田本人信心滿滿,“機器也要實驗幾百次才能順利運轉,告白次數多了她總有一天會答應的。”

很難形容我聽到這句話時的欲言又止,我想說的是這位朋友按現在的趨勢等開學後你和對方可能幾天都說不上一句話,還想著告白,果然勇氣可嘉。但是這實話實說過於傷情面,而我是個心軟的人,更重要的是萩原研二在背後拼命掐我的手腕讓我不要笑出來。所以最後我只好搬出有史以來最為嚴肅的一張臉,說那預祝你成功。

說完這句話的半個月後,我接到萩原千速的電話,聽筒那頭扭扭捏捏,絲毫沒有平時的英姿颯爽,蚊吟般的聲音道。

——葉良,我好像戀愛了。

萩原千速給我打電話的理由很簡單,她喜歡上一個同班同學,卻不知道對方的具體想法,沒人想把懸而未定的戀情談得舉世皆知,擅長保守秘密的我便又一次成了最佳選項,手機郵件往來數十封,講到興頭時萩原千速把照片發給我看。出乎意料,自小班花級花校花一路當上來的萩原千速的初戀不高也不帥,留低調的黑色短發,穿著打扮皆不出格,不是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容易注意到的型別。我左看右看看不出什麼名堂,只好問千速姐到底看上他什麼。萩原千速想了許久,她說不如我帶你見見真人。

於是假期快末尾時我被萩原千速帶著去見真人,她的藉口是要給萩原研二挑升學賀禮。但無論是她還是我都不清楚男孩子的興趣,因此找對方出來做參謀。理由繞成麻花般別扭,手段堪比松田陣平,我在旁邊聽得嘆為觀止,也許戀愛就是能讓所有人都患得患失,喪失坦誠所必要的勇氣。

但我還是沒有發現這男生特殊在哪裡,他是比同齡人更成熟穩重一些。但僅僅如此似乎不足以讓萩原千速動心,我跟著他們從商場一樓逛到五樓,又從五樓逛回一樓。直到萩原千速提出一起找個快餐店當中場休息也沒看出半點粉紅氣氛,不由得邊吃飯邊反思到底是不是我天生沒長那根弦,反思到一半手邊的筷子滑落,我俯身到桌面下拾起,一抬眼,忽然滿目眩暈。

春末回暖的氣溫,女孩穿短裙,男生穿短褲,光裸的膝蓋不經意地靠在一起,半點不影響桌面上熱烈的交談,可誰都沒有注意,只有安穩的觸感自那一點無限放大,無須多言的默契,肌膚相貼也不覺冒犯的距離,似乎是實證,又似乎是多想,似是而非的感情在安靜中逐漸明晰,我恍惚地坐正身體,對上視線卻只換來萩原千速困惑的眼神。

“怎麼了?”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