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卻來時的一場雪,之後倒是很少下雪了。只有幾場細雨一般的,飄飄灑灑的落下,衣襟都未沾溼。

行至第十五日,儲鎮便到了。

看著眼前的一幕,眾人神色難言,而那心腸軟的,早已紅了眼眶。

殘垣斷壁的房屋,幾捆稻草鋪成的床鋪。吱聲門框的院門,每座房屋門前都搖搖晃晃的掛著兩個紙糊的燈籠。

燈籠已經看不出原來的色彩,煙火燻過的痕跡倒是明顯。兩個燈籠皆是破破爛爛,一陣風吹過,便呼呼作響,像極了冤死之人的哭嚎。

街面上雜亂無章,寥寥有幾個瘦骨嶙峋的孩童,睜著凸到眼眶外的眼珠,蹲在牆角打量他們,本該純真無邪的眼中皆是看到闖入者的驚懼。若不是進來時看到那隻剩一半的儲鎮二字,他們還以為找錯了地方。

儘管已經見慣了世間百態,王珉和陳三哥看到這個場面,兩個大男人還是於心不忍。

青竹眼睛閃了閃,看到王珉要開口,提前道,“姑父,我們先尋個地方歇下吧。”

聞言,王珉詫異的看向青竹,不過片刻,他便明白青竹的意思,轉身揮手道,“走。”

儲鎮不是燕國的管轄地後,各部落的流民,被驅逐的,犯了重罪的人都流落在此。若是分發糧食,不但落不到好,還可能誘發人的貪慾,造成哄搶、甚至殺人的場面。

在無界之地,殺人和吃飯喝水一樣簡單。

一直到太陽沉下來,他們才找到了一個客棧。同樣兩個灰撲撲的燈籠掛在門前,破了個大口的門半掩著,昏暗的燭光從裡面透出來。

車隊在客棧門前停下,曹垣極有眼色,跑上前小心的拍了拍門,“店家在嗎?我們來住店!”他不敢使力,惟恐這扇搖搖欲墜的木門,下一刻便四分五裂。

過了好一會兒,客棧裡才傳來聲響。

殘敗的木門發出沙啞沉悶的‘吱呀’聲,一顆灰白的頭顱探了出來,蒼老而衰敗的聲音自頭顱口中傳出,“進來吧。”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青竹這才瞧清,那人好似身有殘缺,每個步子都行的非常吃力,他佝僂的身子,花白的頭髮團成一團,還有一些黏成一縷,跟爛成布條的衣衫纏在一起。

“表妹。”王知霖下馬,站在青竹身邊,猶豫的看著裡面,“要不我們再找一家吧。”這也太破了,估計連口熱水都沒有。他倒是沒問題,但青竹是姑娘家,總不能和他們大男人擠著吧。

“你覺得還能找到別的客棧麼?”青竹抬腳走進去,“就將就一下吧。明日咱們就回去。”

雖說客棧外面破敗,裡面倒是收拾的乾乾淨淨,三張四方桌子,幾條長椅。還有一個小臺子,小臺子旁放了一把三隻腿的椅子,那老人就縮在椅子上,露出一雙渾濁無光的眼珠打量他們。隻眼白佔了整個眼眶四分之一,若不是細細觀察,怕是以為這人沒有眼珠。

將貨物卸下來,堆在大堂,王珉便吩咐護衛們歇下來。

護衛一窩蜂的堆在幾條板凳上,疲憊的打著哈欠,或是打量著周圍,或竊竊私語,還有幾個膽大的,回盯著小臺子旁的怪人。

貨物一路過來,其實所剩不多。出了要帶到儲鎮的那車,就只有兩車了。一車是一路上的補給,另一車便是送到林州的牛乳。

“乾爹,我聽說鎮上來了生人......”

穿著灰布秋裝,打了一身補丁的青年衝進客棧,看到一屋子的人呆楞住,掃了屋子一圈,又在熟悉的位置看到那壞人,他才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