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著顧鄉大壩一直往前走,能走到松花江的江岔子裡。江岔子在春夏秋冬都有人出現,附近靠江生活的漁民把這裡當做集散地,打上來的江魚就地出賣,這裡的魚不按斤兩,一片掛著魚的掛子談好價錢,漁民把錢收了,買主自己去摘魚,有時候魚的價錢比市場貴,但魚新鮮,還能滿足一把當漁民的癮,也就沒人去計較。

大壩最初是攔截汙水防止水流灌入街道,一直把汙水送進松花江,汙水溝也叫白水溝,聰明的人們把這條溝賦予了美好的名字。

薛峰最近常常來這裡畫江邊的魚船,教術科的老師是個退休倔老頭,每天講課最多二十分鐘,就把所有的學生趕出課堂,課堂是一個七十年代的一層一居半的客廳,所有的學生也就三個,一個女生兩個男生。

薛峰是兩個男生裡的一個,另外一個男生和女生是戀人關係,所以出了課堂,能與他對話的只有江風、小船、飛的不高的江鷗和不遠處一座孤立的黃色別墅。別墅常常看不到人,只有一箇中國老婦人照看房子,據說這是一名俄羅斯老人的私人別墅。

人生有起有落,薛峰的人生就沒有起,一直在落。不是嗎?那個護士一個小失誤,給他帶來人生一個大失誤。身體的病痛掩蓋不了心裡的創傷,心裡的創傷不能露出來,只有沒人的時候,自己來舔。

講課的老師似乎脾氣不好,沒有和藹的時候,花白的頭髮和他性格一樣直立著,眉毛也少見黑的,灰白的顏色增加了許多滄桑感。

薛峰畫的小船有幾十張了,每次給老師看時老師就兩個字:重畫。薛峰覺得老師是在折磨他,也來了脾氣,一定畫出一張最美的給老師看看。

把畫板架好,面對西北方,太陽的光芒隱藏在雲層,從雲層邊上散出來,那隻漁船也按時划過來,船家系上船繩,把漁網和水叉子裝進一個大水桶,拎著走了,按時回家,帶著一大早出來的希望,普通百姓最容易滿足。

自從離家出來,薛峰真的一身藝術範兒:原來的假髮長成了真的馬尾巴,一身土黃色休閒裝,代表藝術的渾身兜兜,原本施瓦辛格一樣的面孔曬出古銅色。

眯著眼,他在思考,無情不作畫!畫由心生!性情沮喪怎麼能畫出美好來?心裡有花開,笑容自然來,那一對小戀人肯定比我的畫好看。

挽起褲腿,甩掉鞋子,他起身走到畫布前,在畫布中間隨手畫出幾縷綠色蘆葦,然後退身坐下瞄著,原來的起筆都是小船,江水,今天彷彿來了靈感,換了步驟。

閉眼冥想,腦海放空,慢慢地,腦海中浮現出幾句詩來:風吹一江水,浪湧船頭抬,,葦叢蛙聲起,佳人戲江鷗。他猛地睜眼,很奇妙地,一個身穿米色風衣,身材高挑,一頭金髮的女郎,進入他的視野,女郎彎腰去摸江水,他不由自主地站起來,響聲驚動了女郎,女郎轉過頭,深褐色的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望過來。

佳人,佳人!薛峰的畫面感出來了,急忙把腦子裡出現的詩句草草地寫出來,因為匆忙,他用的是綠色彩筆。

女郎微笑著走過來,看看畫布,放在旁邊的綠色詩句吸引了她,她伸手撿起來,一口流利的漢語讀出聲來:“風吹一江水,浪湧船頭抬,葦叢蛙聲起,佳人戲江鷗”大叔原來還是個詩人?

薛峰不好意思地擺擺手:“是剛才構思畫面寫的幾句,不算詩歌。”

女郎哦了一聲:“你構思有佳人,我來給你當模特如何?”薛峰大喜,叫女郎退回水邊,甩掉身上的衣服,女郎發現他遲緩的動作一怔,馬上又恢復了平靜。

裸著上身的薛峰運筆如飛:女郎、小船、江水、蘆葦、藍天、夕陽,由近及遠,由上到下,畫布被他畫的滿滿地,最後,他在女郎託著手掌畫上一隻振翅的江鷗。

薛峰十分滿意這幅畫,招手叫女郎過來看,女郎奔跑過來,高興地搓著手驚喜地問:“是我嗎?是我嗎?你畫的太美了,對了大叔,我叫伊蓮娜。”

伊蓮娜指著不遠的黃色別墅告訴薛峰:“她是奉媽媽的遺願來這個別墅取一個箱子,現在的別墅是媽媽原來的女傭照看著。”

薛峰行走不便,伊蓮娜伸手扶著他慢慢走,但沒有問為什麼行走不便。走到路口,兩人停住,伊蓮娜有些羞澀地問薛峰能不能把剛才的畫送給她,她也可以付錢,薛峰笑笑說道:“畫畫是為了給老師交作業,等老師看過後可以送給她,但得明天早晨。”

伊蓮娜高興地抱住薛峰,用臉頰貼了薛峰的臉,轉身往上坡跑去。去別墅是個上坡,薛峰是往下面走,他住的是教室對面的平房,平房的主人是個孤寡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