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他聲音沙啞地開口,還是那句話:“我想活。”

他從不說假話,他苦苦掙紮許久,就這一個原因。

內心深處還有一口氣頂著他,讓他想好好活著,不想用最慘烈的辦法結束這一切。

聞言,昭月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說什麼。

葉曦瞥她一眼,將這次問話的權力轉交給昭月。

“算了,我累了。昭月,你來吧。”

昭月輕輕應了聲,只是被葉蘆那句話說的一時間有些觸動,想了想,還是正經問道:“其實我一直覺得奇怪的是,宗望口口聲聲說,是念著定王殿下的知遇之恩,所以把一顆心都壓在了您身上。可我在郡王府的那些日子,好像也沒有感覺出來郡王您對宗望這人有多重要。”

就是一種很奇怪的相處方式。

昭月覺得,與其說宗望對待葉蘆的種種行為是因為他重要,倒不如說是有用。

在昭月這裡,重要和有用是完全的兩個概念。

一個人或一個物件很重要,那擁有他的人必然會寶貝萬分,做的所有事都是以這個人或者這個物件為中心的。

但有用不一樣。

有用可以是某樣東西在環環相扣的一件事裡有比較重要的地位,叫人不能輕易舍棄。

但不輕易舍棄卻不代表這個人會將這樣東西放在心上,所做的一切中心都不是這個有用的東西,而是別的。

只是這個東西的存在影響到了他真正想要的,才會叫他一次一次地護著。

兩者相比較之下,昭月會覺得宗望對待葉蘆的態度更傾向後者。

葉蘆本人大概也有這種想法,聽昭月提起,他頓時冷笑一聲,道:“我從來都不信他那什麼知遇之恩的說法。”

“我父親故去多年,年年都有人偷偷祭拜他。我府上有個老僕,聽他說年輕時我父親曾贈了他兩副藥,救了他孩子的一條性命。自此他記著這份恩情,留在了府上。後來我父親死在京城,那老僕一家人年年不遠萬裡跑去京城祭拜。”

說到這裡,葉蘆不自覺地頓了一下,才繼續道:“而宗望呢?每年在我父親祭日這天,他一個在京城的人不會去祭拜,反倒要跑到我這裡來。把我這個給自己親爹燒紙的兒子從靈堂拎出來,要我記住這些仇恨,要我記得給他報仇。”

葉蘆忽略掉眾人異樣的眼光,道:“所以你們看,多有意思。他所謂報答知遇之恩的方法,是害死了我父親後,又來禍害他的兒子。每年那麼大動靜地闖進靈堂來為難我,也只記得為難我。我父親的排位明明就擺在他面前,伸手就能夠到香,他卻一次都沒給我父親上過。”

葉蘆嗤笑一聲,眸中厭惡更甚。

葉蘆可不認為任何知恩圖報的人,會做出這種事來。

昭月歪著腦袋看他,忽然問:“你說定王沒有謀反,可有證據?”

葉蘆反問道:“那當年給他定罪,靠的不也是宗望的一張嘴嗎?將那莫須有的罪名安在他身上,快刀斬亂麻,直接要了他的命,叫一切再無從查起。”

昭月樂了,道:“那看來你還是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郡王,您還是足不出戶太久了。”

葉蘆微愣,不明白昭月是什麼意思。

昭月好心解釋道:“朝中對外給出的定王謀反的證據很是充足,條條狀狀都羅列的很清楚,連證據都拿到了,現在還在宮中密庫裡放著。而定王遭人陷害這一說乃是秘辛,我是從一位姓李的大人那裡聽來的,那些說定王沒有謀反的人,也都是在說,相信定王的人品。”

昭月笑的更燦爛了,意有所指道:“給定王定罪,可不是沒有證據的。那是誰跟您說的,定王是被宗望汙衊,定罪全靠他那一張嘴的?”

若說西平郡王知道定王的死是有宗望手筆這件事昭月不覺得稀奇,她只是覺得方才葉蘆說的那句話太肯定了。

換了旁人來看,可能只覺得葉蘆是隨口一說,話趕話趕到那裡了,因為恨,所以覺得自己父親枉死全是被宗望汙衊的。

可昭月不這麼認為,葉蘆既然如此肯定,必定是他從小就被人灌輸了這個想法。

明明定王謀反之事證據確鑿,葉蘆卻不知道,或者說是有一個想法先深深紮在了他心裡,所以讓他後來也沒有再去打探這件事的真實性。

見對方一臉茫然,昭月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嗯……我打個比方,假如給你透露這個訊息的就是宗望本人。”

“當然,打比方而已,也不一定就是他,只是我現在亂想,想到的人是他。”

“宗望下了這麼大一盤棋,我還是不覺得他甘心居於人後,必定是有別的目的的。但棋局這麼大,不容易,肯定是從很早之前就開始了。他接近您的時候您年紀也還不大吧?”

“但您有沒有想過。”昭月一頓,問,“他為什麼偏偏那時候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