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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腑
父女二人似乎在進行一場無聲的對峙。
他們默不作聲地看著彼此,他們沒有人開口,誰也不敢打破這場對峙。
燕帝身上作為皇帝的威嚴太過淡薄,可他面對葉曦時顯現出來的父親的威嚴卻彌補了部分缺少的帝王威儀。
讓人遲疑著,不敢開口。
葉曦看著,卻把頭揚得更高了。
她像一隻正在長大露出獠牙的虎崽,面對日漸衰落的王發出挑釁。
好半晌過去了,燕帝突然嘆了聲,抬手揉了揉發痛的眉心,道:“我現在沒工夫管你……容川啊,你說說看,你是怎麼想的。”
他認輸了。
他說不管,卻默許了她留在這。楚容川背後頂著的人是葉曦,他讓楚容川開口,也就意味著,他想知道葉曦的想法。
見狀,葉曦似乎是有幾秒的出神,但是她很快反應過來,深深看了燕帝一眼,露出一個沒什麼意味的笑,退到一邊了。
楚容川又朝燕帝行了個禮,才道:“回陛下,臣認為宗尚書所言雖然不假,但有諸多隱瞞,只聽片面之詞就要給人壓一個大不孝的罪名,未免太強詞奪理了。這許拙常年在外,家裡都是他的夫人在打理。若是想問清楚許家究竟如何,還是得叫昭月大人的嫂嫂上殿來說,楚某想尚書大人應該已經把人帶來了吧?”
宗望點點頭,興致依然高昂:“不錯。”
聞言,燕帝不耐煩地擺擺手,道:“那還不趕緊把人帶進來,難不成要朕親自去請嗎!”
這話說的重了,想必等在外面的平荷也聽著了,進來的時候整個人抖如篩糠,等走到丈夫身邊時,終於忍不住跪倒在地。
見狀,在場不少人都忍不住嫌惡地皺了皺眉,退的更遠了些。
楚容川似乎是認得平荷這張臉,也不磨嘰,直接道:“許夫人,我託人打聽到你們家從前和許家就是鄰居,也算跟昭月大人一起長大的。後來這許家的三姑娘被賣了,你嫁進許家,和許久一起搬到嶺州,而這嶺州又是昭月大人過去四年當差的地方,你們離得不遠,過去幾年應該也沒少打交道吧?”
平荷用極小的弧度點了點頭:“是…但……”
平荷閉了閉眼,糾結著不敢說話。
她只是個普普通通的窮苦婦人,為什麼偏偏要為難她呢?
這個大殿本該是她一生都不會踏足的地方,這裡面站著的每一個人,原本都是她這輩子都見不到的人。
可是她現在就是站在這裡,面對著這些人,而這些人都在等著她這只螻蟻講話。
多麼荒唐……可笑。
她抬頭,看著昭月,眼中那一團團愁雲慘淡的濃霧像是化不開的悲傷,在她張口那一刻似乎全化成了淚水。
她叫了一聲:“三姑娘吶……”
昭月心一顫,被這聲“三姑娘”叫的抽走了所有的力氣。
平荷的懺悔、歉疚,伴著那幾滴真心實意的眼淚和那聲“三姑娘”消散在這群人虎視眈眈的注視下。
隨即,更洶湧的眼淚奪眶而出,她癱坐在地,哭嚎起來:“我知道您是個享福的命,您日子過好了,瞧不上我們這些人也是應該的!可爹孃那是您親爹孃啊!你個挨千刀的,娘走的時候還念著你嘞,你咋就能狠心成那樣?她沒銀子吃藥,都不肯把給你打的那個小銀鎖賣了,到死都還念著你!”
說著,平荷左右看了一圈,見到站的離自己最近的一個官員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哭著連滾帶爬上前抱住那人的靴子,道:
“官老爺!您給評評理!她許草兒領著朝廷的銀子,每個月賺的都夠我全家一年的花銷了,自己住大宅子,富得流油兒!放自己親爹住破草棚,偶爾扔點兒她不要的衣裳點心給我們,我們還得感恩戴德了?您給評評理,你們給評評理,這像話嗎!”
平荷在地上撒潑打滾兒,去抱那些人的腿,被連連躲開,就換另一個人繼續,毫無臉面尊嚴,像是把自己踩進了泥裡,看得昭月一陣沉默。
她努力按捺著上前把人扶起來的沖動,在她馬上就要忍不住之際,有人比她更快一步。
平荷見眼前是一雙精緻的繡花鞋時還愣了一瞬,抬眼一看,正對上葉曦那張笑眯眯的臉。
葉曦蹲下身,把平荷扶起來坐著,手看似只是輕輕往平荷身上一搭,卻只有二人知道這力道一點兒不小,按的平荷不能動彈分毫。
葉曦道:“這位姐姐歇歇,您這麼折騰多累啊!您既然是來替自己公公婆婆申冤告昭月大人來了,可見是個好兒媳婦,連我聽了心裡都感動,見不得您這麼累。本來想著老人家年紀大了,就不折騰他了,但您這個做兒媳的都這麼豁得出去了,想必您公爹也不忍心看您一個人勞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