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此別過(第2/2頁)

雖然道理如此，黛玉卻難以安心。

北靜王為公事而來，沒待多久便走了，隨後林如海又接見了幾位下屬，黛玉想著時不待我，便趁這機會拿著手鏈獨自離開了官邸。

她打算去一趟解憂觀，想看看能不能打探到柳嵩的下落，再者，她也有心超度蒼耳，畢竟蒼耳是為了替她抵擋貓妖才會灰飛煙滅。

這隱身的手鏈已用了多次，今日卻有些怪異，黛玉剛從官邸的後門大搖大擺走出來，她明明戴著手鏈，路上經過的行人卻紛紛朝她張望。

黛玉發覺反常，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看到自己落在牆上的影子，這才猛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她並沒有在隱身。

路人都能看見她，她不能行動自如了。

黛玉無奈，不知道手鏈為何沒發揮作用，只好原路返回官邸。這一回身，竟和一個生人不期而遇。

黛玉愣了愣神，這生人一身和尚裝扮，鼻如懸膽，目光澄亮。黛玉雖不認得他，但和他互望片刻後，卻隱約猜出了這人是誰，像是有神仙告訴她一樣。

他好像就是那位……癩頭和尚？

癩頭和尚望向黛玉，一言不發，但黛玉能瞧出他有許多話要說，於是站著未動。

癩頭和尚微笑道：“林姑娘打算去何處？”

“不瞞你說，我想去找你徒兒柳嵩。”黛玉直言不諱道。

癩頭和尚笑了笑，既沒承認自己的身份，也沒否認。隨後他問黛玉一聲：“林姑娘要找柳嵩，是為了什麼要緊事嗎？”

黛玉心緒茫然，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她在琢磨癩頭和尚話裡的意思，他是以為她有事才會想到去找柳嵩嗎？

並不是。

癩頭和尚不會無緣無故出現，黛玉也無心同他打啞謎，索性向他問出心中疑惑：“大師當日為何要關住柳嵩？今日又為何找到我？接下來是不是會有什麼變故？”

她問罷，也沒指望癩頭和尚能如實回答。

癩頭和尚卻反問她：“你近來是不是夢到過一位仙姑跟你說話？”

黛玉倍感詫異，隨後道：“夢裡有個仙姑說我違抗了天意，可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她說著話，無意間向牆角瞥了一眼，牆上沒有她的影子，見到癩頭和尚之後，她又能隱身了。

柳嵩給的東西，自然也是出自癩頭和尚的手上。方才手鏈不能隱身，想來是癩頭和尚為了攔住她而施的法。

這麼一想，癩頭和尚似乎跟神仙一樣能操縱許多機關，可他真的是神仙嗎？

“你不覺得自己做錯了？”癩頭和尚重複一遍黛玉的話，冷笑道，“你以為你們取得了一時勝果，就能鬥得過天意嗎？”

黛玉被他的話震懾住，臉色卻不改，只問道：“天意究竟作何安排？”

癩頭和尚不慌不忙道：“林姑娘有沒有想過，薛蟠在金陵打死過人，薛家揹著這樣的命案，薛寶釵到了皇宮豈能平步青雲？若被人抓住把柄，她如何自救？”

黛玉原先並不知道薛蟠那一茬事，聽到這番話呼吸一滯。深宮本就人心險惡，若有人查起寶釵的底細，必然不會放過薛蟠那件事，到時候此事勢必變成一把利刃，刺向寶釵。

她費心讓寶釵順利入選，本以為能讓寶釵得償所願，不成想到最後竟反倒害了寶釵和薛家。

黛玉說不出話，癩頭和尚繼續悠悠道：“令尊大人當時在揚州的那場病，本是迴天無力的，因為你的緣故，陰差陽錯讓他得救了。”

原來原本的天意是那樣的，黛玉既慶幸又感到後怕，轉過臉喃喃詢問：“若我父親當時不能得救，我此後境遇又如何？”

她此後應是被困在大觀園內，再無自由。

癩頭和尚嘆道：“一樁事既已開了頭，便不會輕易結束，不是人人都能違背天意，你接下來會承受什麼，應當心裡有數吧？”

違抗天意，天降懲罰，黛玉早就明白這層道理，到如今也不願服軟：“我做得不對嗎？難道我們就該相信生死有命然後坐以待斃？將生死全都交給天意，好沒道理，我不服。”

癩頭和尚正色道：“既然你執意一搏，我便不攔你，只不過，柳嵩是個凡人，他不該捲入你的宿命之中。”

黛玉聽到這話，心裡蠻不是滋味，隨後嗤笑道：“若你是為了柳嵩才來跟我說這些，那我也可以告訴你，我不會連累他。”

說罷又免不了腹誹，這癩頭和尚同她說了這麼多話，竟然決定要袖手旁觀？

但黛玉稍加思索便察覺出不對勁，笑容漸漸明朗，細語道：“不對，若你一開始便是打算袖手旁觀，為何要將我的前世今生告訴柳嵩？”

癩頭和尚微合的眼縫兒中流露出些許欣慰光芒，似是在說：我確實沒有看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