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經過怡紅院,大夫正在開藥,黛玉和寶釵瞧見裡頭有條不紊,也沒做停留,徑自來到賈母處。

賈母和王夫人已聽到些許風聲,知道寶玉病了,正在等鳳姐來回話兒。

黛玉上前便跪在地上,寶釵默默地也陪著跪下了。

王夫人見狀先是遲疑,隨後望向賈母,賈母只嘆道:“有話起來再說,你們這樣一跪,我又如何忍心?”

王夫人聽到這話,起身道:“二位姑娘別見外了,小孩子吵鬧是常有的事,吵過就算了,可別為此生分了。”

說著親自扶二人起來。

黛玉起身後愧歉道:“今日原是我不知輕重了,若是我心平氣和些,也不會惹寶玉大動肝火。”

黛玉想隱瞞貓妖作祟一事,只好扛下所有罪名了。

賈母安慰道:“這也不能怪你,興許寶玉近來本就有別的不適,只是你不巧碰上了。”

王夫人也低聲附和:“老太太說的是,林姑娘別太放在心上了。”

不多時,鳳姐從園子裡回來,邊走邊道:“老太太和太太放心吧,大夫說寶玉是天熱上火,加上一時動氣,所以有些症狀,眼下已服了藥躺下了,襲人在守著。”

賈母和王夫人放下心來,紛紛點頭,鳳姐見黛玉和寶釵都在,知道這二人是請罪來了,便笑道:“林妹妹今日也嚇壞了,快隨你寶姐姐回去歇著吧。”

黛玉和寶釵於是告別了賈母及王夫人,結伴回到大觀園。

黛玉一路上五味雜陳,悠悠道:“姐姐,等你入了宮,我便要投奔父親去了。”

寶釵輕嘆一聲,感慨道:“這好好的園子,過不了多久也要人去樓空了,咱們閨閣女兒家,無憂無慮的日子不過這兩三年而已。”

兩人相視片刻,不約而同想起先前談過的夢境,那夢若果真與神靈相關,接下來神靈恐怕會製造許多阻力了吧?

黛玉並不害怕,仰望一眼穹頂流雲,只覺自己離自由近了些。她向寶釵道:“不管怎樣,咱們要活得明白些,走到這一步,咱們都不可認命。”

也不是人人都敢違背上天的旨意,既然她們已經做成了,便沒有回頭路了。

寶釵知道她話中所指,點了點頭又不捨道:“咱們以後就算不在一處了,也要常常寫信吶。”

黛玉笑道:“那是自然,薛女史若是不得空,我還能隱身去看你。”

兩人輕笑一陣,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黛玉不放心,又檢查一遍方才埋貓妖的位置,她走過去一瞧,奇的是那隻貓妖竟然不見了蹤影。

她想問一問蒼耳,貓妖是不是逃了?

她再度小聲道:“蒼耳,你在我旁邊嗎?”

回答她的只有一陣涼風,彷彿蒼耳從未在此地出現過。

黛玉驀地一愣,將方才經過回想一番,忽然發覺自己太過天真了,那貓妖如此了得,蒼耳能重創它,必然是拼盡全力了,可結果是……

蒼耳沒有了。黛玉欲哭無淚,一時無法接受這答案,蒼耳在她身旁陪了她這麼久,猶如摯友,居然說沒就沒了。

黛玉正在發顫,猛地又擔憂起來,失去了蒼耳,她以後再也無從得知柳嵩的下落了,天大地大,沒有蒼耳的幫助,她壓根不知該到何處去尋柳嵩。

黛玉想著蒼耳和柳嵩,悵然落淚,此時大觀園中有落葉隨著黛玉的淚飄零,秋天似已到來了。

紫鵑不知何時已站在黛玉身後,黛玉聽她細語道:“姑娘,起風了。”

此後三五日,寶玉臥於病榻,對那日與黛玉的沖突記不太仔細,也想不起來黛玉要離開,隱約記得自己胡言亂語得罪了她,一心想著病癒後要去好好賠禮。

王夫人則斷斷續續聽說那日的事,一開始只知道寶玉摔了玉,漸漸地又傳出些捕風捉影的事兒,王夫人聽聞黛玉當時冷言嘲諷了寶玉,惹得寶玉氣不過,險些動手。

王夫人素來便覺黛玉古怪,此番寶玉驟然得病,王夫人免不了懷疑是否因黛玉施了什麼巫道,才把寶玉害成這樣,心下也覺黛玉不可在大觀園久留,便順水推舟,勸賈母放黛玉回林如海跟前,讓林家父女團圓。

入秋後天氣轉涼,天光漸短,日子快了許多,值得慶幸的是貓妖沒再出現,黛玉想到這是以蒼耳為代價,心內愈發蕭索。

寂寥秋夜中,黛玉再度做了個夢,夢裡有個仙姑對她正色道——

若能勸說寶釵別進宮,之前的事可以既往不咎。

黛玉在夢中便一口回絕了,也不知哪兒來的勇氣,還對仙姑冷笑道:“我們從未做過傷天害理的事,和談既往不咎?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麼?”

那仙姑聽罷便消失了,此後黛玉再未做過這樣的夢,心裡有千萬般不安,只想快些見到柳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