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我們兩個沒有孃的人抱頭痛哭。

事後回想起來簡直又好笑又可憐。

而關於李長季問我,他和沈業誰更好看這個話題,他第二天酒醒後再沒提起過。

若當真要一較高下,還是李長季更好看些。

李長季雖比沈業還長了兩歲,可他生來面如白玉,唇紅齒白眉清目秀,我年少不懂事時硬要給他塗脂粉簪花,一番打扮下來他比女子還漂亮。

我娘在旁邊一遍遍地跟他說對不住,說我就是這般貪玩的性子。

李長季笑得溫柔極了,他對我娘說:“姨娘客氣了,小妹天真爛漫,這樣的性子再好不過了。”

可他走後,我娘還是叫我過去牢牢叮囑我男女有別,李長季是男子,不可對他這麼動手動腳的,不莊重不說,叫旁人看見是要說閑話的。

說完之後她又深深嘆了口氣,撫著我的鬢發說:“李小郎君人是極好的,阿孃也喜歡他,可你的婚事阿孃和你說了都不算,還得你爹爹做主才行,他定會為你找個好門楣。”

我娘說得好門楣,大概就是沈業了吧。

全上京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了,皇帝同父異母的哥哥,掌管三萬城防軍,權勢滔天文武兼備。

沈業過了年就二十二歲了,他不像李長季那麼膚白貌美,相反輪廓更加硬朗,眉眼深邃帶了點野氣,看人總有幾分輕蔑不屑在裡頭。

婚前我見過他一次,他朝我笑了笑,喚了我一聲:“五小姐好。”

我當即就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初一早上睡醒後,我和李長季在院子裡堆了個碩大無比的雪人,房頂和院子所有的雪都被我們用完了,我還用羊腿骨當做雪人的胳膊,李長季看了掩不住的嫌棄。

“這也太醜了。”他說。

他送了我一件大紅色的鬥篷當做新年禮物,親手給我披上打了個漂亮的結。

我撓撓頭很慚愧,時間倉促我還沒來得及給他準備什麼。

他說無所謂,先欠著以後再還。

城裡來往的人少,我們索性就不開門,整天窩在屋裡打葉子牌玩雙陸,誰輸了就被對方彈個腦瓜崩,這樣的日子於我來說是很放鬆的,有人陪伴,無憂無慮什麼都不去想。

李長季還總跑去跟左鄰右舍的人喝酒,他替我盤下這家店的時候已經和他們熟識,這樣一來二去更熟悉了,他們總以為我和李長季是小夫妻,我們解釋了幾次沒用後也懶得再理。

他去跟人喝酒,還教人玩骰子,他是此中慣手我就沒見過比他更厲害的人,但他很聰明的在人家輸得面紅耳赤時輸幾局,對面贏了之後立刻拍著他的肩兄弟相稱,並邀請他有空再來玩。

我問他幹嘛要這麼做,他說:“我幫你和鄰居們鞏固一下關系,我不在時你有事,他們或許能看在這份情面上幫幫你。”

李長季是不會長久留在西涼的。

我雖然覺得沒什麼用處,但依然很感動。

康米娜知道我回來後,差人給我送過來一條羊皮褥子,一對紅寶瑪瑙手鐲,還有一雙靴子當節禮,還給了我一封信,信上說她正月裡要忙於參加各種宴會沒空出來找我玩,等她這段時間忙完了再來找我。

康米娜在信上對我一個人跑出去玩的事表達了強烈的不滿,她說我就算不帶她一起去,好歹出發之前告訴她一聲,免得她來找我兩次都撲了空。

我這才知道,原來我回來之前康米娜還找過我。

信的末尾說,只有褥子和靴子是她送的,手鐲是她四哥康英送我的,朋友一場他也不能落下。

我回屋翻了翻首飾盒子,裡頭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用來作為回禮。

這兩兄妹對我倒是很好。

我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翻牆倒櫃找出一塊幹淨的素白手帕,花了兩日的功夫在上面繡了一株蘭花。

兩朵蘭花相互倚靠,一朵已經盛開,另一朵仍含苞待放,花葉柔軟細長姿態優美,我用了心思針腳繡的極細密。

我娘是宋家的家生丫頭,一手好繡活無人不誇,閑下來就教我繡各種花樣,因此我身無所長,只有繡活偶爾能得別人幾句誇贊。

我曾在李長季二十歲生辰那日送給他一條抹額,我攢了好久的零用錢,去城裡買來上好絲線,用了兩天時間繡成如意祥雲的紋樣,他戴上後好幾天不捨得摘下來,連睡覺也戴著,額前都壓出了一指寬的瘀痕。

後來時間久了抹額開始褪色,他也沒扔,而是仔細收了起來,我有時還能看見他把抹額纏在手腕上當做裝飾。

手帕繡好了,等她來找我時就能送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