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我抱著湯婆子暖暖睡了一覺後,覺得該把中原要來求親的事告訴康米娜。

李長季聽了之後說:“你怎麼就能確定七公主不想嫁到中原去,上京氣候溫潤,市井繁華,萬國來朝萬民傾慕,每到節慶人聲鼎沸燈火通明,比西涼好了不少。”

他說:“你不願意待在上京,是因為你在王府過得不幸福不快樂。”

我開始犯愁了。

李長季又說:“還有,她要是問你為什麼會知道這個訊息,你怎麼說?就算她暫且信你,西涼王呢?和親的事不是她能說了算的,和親為的是西涼子民。”

冷風如同鞭子抽打在窗上,也把我的心抽的一顫一顫。

說到底,我們的婚姻都不能自己做主。

李長季看我偃旗息鼓不像剛才那樣興致勃勃,拿出了大清早出去買的烤羊肉,又煮了一壺濃濃的奶茶當早餐。

我的生意在深冬開始冷清起來,不鹹不淡的維持著現狀。

西涼和中原一樣,也有過年的說法,家家戶戶殺羊宰牛慶賀,又將牛羊的頭掛在正廳牆上,以此來鎮壓邪祟。

和中原略有不同的是,西涼極冷風雪頻繁,不像中原,冬季還能在街上隨意行走遊玩,老百姓在室外的活動就少了很多,都是自己在家迎接新年。

我暗想,皇帝這不是折騰人麼,讓沈業快過年的時候拋下懷孕的側妃來給他打仗求親,一點都不體恤人。

想著想著我就嘲諷自己真是瞎操心,好好的年不過想他幹嘛。

我既沒有羊也沒有牛,不能像別人家一樣烹羊宰牛且為樂,李長季向我建議他去買個羊頭回來掛茶館裡就當入鄉隨俗,被我拒絕了。

一是我看見單獨一個獸頭在那兒就害怕,二是羊頭腥氣和我的茶館風格迥異。

我雖然長在鄉下,但還是喜歡漂漂亮亮風雅的東西。

除夕的晚上,我和李長季在他的屋裡邊吃烤肉邊拼酒。

他喝了三壇子稠酒,一壇我自己釀的葡萄酒。

喝高興了跑到院裡去,對著茫茫大雪舞劍。

我不是頭次見他舞劍,小時候他常舞劍給我看,那叫一個英姿颯爽輕盈飄逸。

現下他喝的有點多,看起來有點笨拙,就好像他教我時我笨手笨腳的樣子,步伐踉踉蹌蹌身子也東倒西歪。

我在屋簷下對他喊道:“李長季,你快進屋吧,別再得了風寒還要吃藥!”

他唰一聲收起劍,朝我走過來,鼻子凍得通紅,耳朵根也通紅。

我正準備扶他進去,他反攥住我的手腕把我抵在牆上,他身上的冷氣撲面而來,雙眼水濛濛地問我:“五娘,我和沈業…誰長得好看…”

我滿腦子疑問,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就一攤爛泥似的醉倒在地上。

天知道我是怎麼把他揹回床上去的。

他又高又沉,身體又很結實,比六年前我救他時重了很多,趴在我背上時好像一座山,我手腳並用才揹著他爬到床邊,數九寒天,我居然出了一身汗。

他睡覺意想不到的乖巧,不打呼嚕也不磨牙,當然也沒有偷偷打嗝放屁。

我捨不得浪費那些用紅柳枝串好的肥美羊肉,撒上細鹽孜然慢慢烤好,剛才費了不少體力,本來是兩個人的量被我全吃了,吃得肚子滾圓,心滿意足回房間睡覺。

回到屋裡我還是不放心李長季,去廚房熬了碗濃濃的醒酒湯端了過去,剛打算扶起他,他卻皺著眉不停囈語,一遍遍喊著“娘…娘…”

他在想他娘。

李長季的母親,在他家被抄的時候自盡了。

那個剛烈女子,本來要被送進教坊司沒為官奴,她身為禦史大夫的女兒不堪受辱,用一把鑲滿了寶石的匕首插進了胸口,以身殉夫。

而十歲的李長季在被安排好的人救走之前,躲在角落親眼目睹母親臨死的慘狀,自此時常噩夢連連。

我把醒酒湯喂給他,他嘴裡依然喊著娘親,淚水從眼角湧出,我有些心疼他,伸手擦去他眼角的淚給他整了整被子,他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不肯放開,嗚嗚地哭了起來。

他哭得我也有點想哭,我娘過世到現在剛好一年,李長季說他去看過還燒了紙錢,告訴她我現在過得很自由很開心。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隱隱有些難過,我知道他難過什麼。

宋家人尚且給我娘立了碑,他的娘親連屍身都不知道在哪個亂葬崗被一把火焚燒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