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1 章

沈業嘔血並沒有因太醫到來而停止,直到再吐不出東西才筋疲力竭趴在床沿上,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一絲血色。

吃下幾粒藥丸後他遣退了太醫,讓我拿空白的紙張和筆墨過去,他說我寫,待我寫到一半才發現這居然是一份立太子的詔書,至於太子是誰,想都不用想。

沈業才二十三,以後還會有無數皇子出生,他本不該這麼著急立太子,可頻繁嘔血讓他對自己的身體心灰意冷,甚至接受自己或許會英年早逝的事實。

我走到桌前鋪平詔書,穩穩蓋上玉璽給沈業過目,再收進匣子裡放好,沈業才放寬心鬆懈下來,剛才一番話耗費他不少精神,他張著嘴想再說些什麼,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眼睛裡蓄著淚,我看不懂他的眼神,或許是對生的渴望,或許是對鈺兒的牽掛,又像是濃重的難以沖散的哀傷,我很怕他就這麼死去,我俯身道:“你要見見鈺兒嗎?”

沈業艱難點頭,隨後又立即搖頭,我試探道:“你是怕沖撞到他?”

沈業沒有搖頭,那就證明我的話沒說錯。

他一直在盯著我看,看得累了眼皮撐不住還在硬撐著,最後稀裡糊塗地暈了過去。

到底是天潢貴胄,自小錦衣玉食養著體質強健,沈業還是撐過來了,次日夜間沈業就能自己吃東西,也沒有再嘔血。孟採瑤不知去三清殿拜了多少回,眼睛都哭腫了,她對沈業比我深情,第三日一早安頓好鈺兒就來替我,此後好幾日都是她在延英殿照顧沈業身體。

連熬兩夜我也受不住,她一說來我立刻撒手回芙蓉殿,頭挨著枕頭就睡得昏天黑地。

許是這兩日想得太多,睡著後噩夢不斷,先是夢到重傷的人從沈業變成我,又夢到不知哪來一股叛軍攻破了承天門,還夢到李長季要成親,新娘子比我還好看,我質問李長季為什麼要背叛我,他說我已經和沈業有了肌膚之親怎麼還好意思說他不守承諾,我惱羞成怒去扯新娘子的蓋頭嫁衣,他居然為維護新娘子打了我一巴掌,帶著新娘子就要離開,我哭得聲嘶力竭都挽不回他的心,心灰意冷之下抽出他身後的寶劍當場自刎。

“娘娘…娘娘醒醒…”沁馨焦急地呼喚在我耳邊響起,睜開眼時我尚分不清夢境與現實,就聽沁馨道:“娘娘是夢魘了說胡話,豆蔻去倒杯茶來。”

我只覺渾身痠痛,頭上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壓著我,剛一開口嗓子沙啞,沁馨立刻道:“娘娘有點發熱,奴婢給娘娘敷了帕子,先喝口水潤潤嗓子吧。”

我呆呆喝了兩杯茶,腦袋確實又疼又脹,我說:“我怎麼了?”

沁馨道:“娘娘早上從延英殿回來睡了一天,奴婢見天暗了想叫娘娘起來吃點東西,發現娘娘臉色不大好,一摸果然有些熱,遣人問過太醫,太醫說是勞累過度導致體虛發熱,休息幾日就好。奴婢剛給娘娘敷上帕子就聽娘娘一個勁哭著說胡話,怕您魘著就叫醒了您。”

我“哦”一聲,讓她去準備飯菜,起身扯掉手帕坐在桌前,腦袋依舊昏昏沉沉,支著腦袋興致寥寥吃飯,也只不過喝了碗粥,吃了幾個炒的滑嫩的蝦仁,還沒下桌胃裡就一陣翻江倒海,嘔了幾聲盡數吐出來。

這可嚇壞了沁馨,忙亂收拾一陣後她垂手笑著看依然惡心難受的我:“娘娘承寵的日子不短了,莫不是有喜了害口,奴婢去叫太醫來看看吧。”

我脫口而出:“不可能。”見她不解又若無其事道:“這才多久,就算有身孕也不能這麼快害喜。”

沁馨哪裡肯聽,親自去傳太醫來診脈,太醫摸脈後沉吟道:“娘娘脈象實在不像喜脈,倒像是這兩日勞累飲食不規律傷了脾胃才導致嘔吐,微臣無能,請娘娘再傳其他太醫一同前來…”

“不用了。”我打斷他的話,“你不用驚慌,有沒有身孕我自己心裡清楚,你給我開兩副調理腸胃的藥吧。”

太醫如得了特赦令般小心退下,沁馨大失所望,又為自己言語不慎向我請罪,我沒多說什麼,想回床上躺著,朱義卻在這時來了,張口就是沈業要見我,請我去延英殿。

到了延英殿並不見孟採瑤在旁,沈業靠在床頭翻一本雜記,他剛瞧見我就笑,讓我坐在他身邊,伸手摸我小腹。

“我聽說你惡心嘔吐叫太醫過去診脈,是有身孕了還是…”說到身孕沈業眼睛都亮了,滿是笑意望著我,“我們要有孩子了?”

我不懂他是怎麼從請太醫一下跳到有身孕這個事上,看他歡喜雀躍的神情倒不像是假裝出來的高興,我正猶豫該如何向他解釋清楚,他卻把短暫的沉默當成害羞預設,不顧身上有傷徑直坐起來,一隻手臂攬著我離他近些,絮絮道:“我還以為得過一年半載才能有呢,現在有了也好,等我病好就封你為後,你腹中的孩子就是嫡子。你想要兒子還是女兒,要我說女兒好,像你一樣長得乖巧可愛,不行…咱們的孩子是要做太子的,還是要兒子好,生下來我親自教導…”

我都快被他兒子女兒繞暈了,他還在說怎麼帶孩子先生兒子再生女兒的話,再說就更離譜了,我只好趕緊打斷:“你聽我說,我沒懷孕!”

沈業胡亂應了一聲又準備說話,忽然停下來猛地回頭看我:“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