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業本還打算讓我籌備宮中新年,這下可好,我剛接手宮務的第一天就差點死了,這些事又只能交由孟採瑤去做。

沈業白日在正殿看奏摺,朝政不忙時過來看看我,不是喂飯就是喂藥,讓我反無所適從。

我看了他的手,虎口處結了小小的痂,我跟他說抱歉不小心弄傷了你,沈業用拇指撫了撫血痂,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除夕的前五天百官不必再上朝,沈業閑下來專心陪我,他從始至終未與我提及對太後的處置,朝中對此事的爭論我也沒聽到一個字。

俗話說“百善孝為先”,太後又是沈業嫡母,他無論如何都不能直接處死太後,這勢必會引起朝局動蕩,尤其沈業的皇位來得並不光彩。他不說我也不問,每日喝著各種各樣的補藥補湯,躺了十來日人都胖了。

很快就到了除夕夜,每年宮中都要舉行家宴,可今年宮中也清冷得太過分,我如今只能勉強靠著墊子坐起來,不能下地走路家宴參加不了,只剩孟採瑤芳美人兩人花開並蒂,陪沈業過年。

宮中除夕為免失火不允許放大捆的煙花爆竹,只能在自己宮中玩幾支煙花棒,我雖不能動彈,但仍喜歡熱鬧,早早讓小黃門出宮去買了民間的煙花棒回來,我披著厚厚地鬥篷坐在窗前,看宮娥和小黃門一同放煙火。

煙花棒在空中綻放出五彩斑斕的色澤,或淺紫或嫩綠或金黃或深藍,白得耀眼的光刺著人的眼,宮人鬧在一起笑語連連。

煙花棒燃盡後的塵煙順著風撲到他們的臉上,嗆得他們都咳嗽起來,手中仍放不下那一支支煙花。

我扶著桌上的紅梅,熾熱的紅要鑽進我心裡了,我不禁想起了李長季,去年的除夕,我還和他在一起,僅僅過了一年,我和他就天各一方了。

去年除夕夜李長季喝多了,在大雪中為我舞劍,他眼睛水濛濛地問我他和沈業誰好看,我那時還不知道他已對我有意,只當是他醉酒時的無心之舉,如果早點知道…

我吸吸鼻子,哪來那麼多如果。

三個多月過去,他身上的傷該痊癒了吧,此時此刻,他會不會也在想著我…

西涼沒有紅梅,沒有煙花,只有盛大的篝火和滿天星辰,還有我可望而不可即的自由。

除夕夜皇帝都要獨自宿在延英殿,初一當天著吉服去太廟祭祖敬香,要祭拜天地,緊接著要去向太後請安,晚上與皇室宗親同宴,規矩麻煩且很多。

這些都是沁馨告訴我的,我白日裡無事睡多了,到晚上守歲後便不怎麼睡得著,沁馨以為我在等沈業過來,很隱晦地說陛下近幾日都不便來後宮了。

我早知道皇帝新年時都要做什麼,我在王府的第一個新年陪沈業赴過宮中家宴。我是王妃又是新婚,該與沈業同坐一席,他險些就自己坐了,最後還是我瞪了他半天,他才在太後皇帝來之前別別扭扭和我同坐。

我也很想告訴沁馨我沒有等沈業,想了又覺得她不會信,宮裡哪個嬪妃不盼著天子駕臨,我還聽到過幾句宮門外頭的閑話,無非是說我自受傷後沈業時常宿在芙蓉殿,連青鸞殿都少去了,真是因禍得福。

聽到這種話我挺生氣的,我寧願沈業少來芙蓉殿,也不想差點送點小命。

我唯一有興趣的,是沈業該如何向太後請安。

他和太後早已撕破臉,勢如水火之際太後又認出我的身份試圖殺死我,我不敢相像昔日的母子見面是如何的刀光劍影勢如水火,要是還讓我裝作若無其事面對仇敵,我是裝不出來的。

沁馨說那日太後身邊打暈我的內監死了,他是太後多年心腹,還有武功在身,故而他能躲過羽林軍的巡邏把我帶進福康宮,沈業那日闖進佛堂他立即護在太後身前,替太後擋住了羽林軍的箭矢。

我那日聽到的慘叫,是他中箭後箭矢又被立刻拔出的聲音。

這個內監沒有當場死去,徐津親自審問用刑有沒有同夥,他都咬死是他一人所為,打暈我的是他,把匕首插進我胸口的也是他,這一些都跟太後無關。

眾目睽睽之下所有羽林郎都看到了佛堂中的一切,他的辯解並沒有用,最終還是熬不過刑死了,沈業讓人把他的屍首扔進了亂葬崗,曝屍荒野受日曬雨淋之苦。

我一點都不同情他,他是太後的幫兇,如果不是他是非黑白不分,我也不會險些喪命,白受錐心刺骨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