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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汁
村落邊緣,駱駝草和稀疏的灌木頑強生長,孩童們在土坯房旁追逐,偶爾傳來羊群的鈴鐺聲,預示著一天的開始。
雲枝嫿從李姨口中得知今天是縣城的街市,於是臨時決定將回春城的日子調後了一天。她準備在街市上買一些孩子們在上課時能用到的教材輔助資料還有字帖練練字,再加上在村長家住了那麼多天,總歸要買些貴重物品感激一下人家的熱情接待。
村裡去縣城要一個小時的車程,一路上塵土飛揚,途中稀稀拉拉遇到趕著馬車的鄰村人,質樸無華地相互打招呼,分享幹糧和水。
到達縣城,熱鬧的街市一晃入眼。一股濃濃的牛羊氣息撲面而來,如同一首古老的民謠,在鼻尖縈繞。三輪車夫們騎著他們的汗血寶馬,滿載著新鮮的瓜果蔬菜,在不大的場地間穿梭,帶著腔調又悠長的吆喝聲很響亮。
“帥小夥兒,給你家老婆買杯石榴汁吧,現榨的,很新鮮。”一位拄著柺杖,戴著藏藍色帽子的老漢叫住柯訣,眼睛烏亮烏亮的,期待著對方可以大方掏錢。
柯訣看了眼手推車上的石榴汁,飲品在光線下流轉,折射出寶石般的光澤。老漢剛剛說的老婆一稱呼讓他很愉悅,便欣然買賬:“給我來一杯吧。”
“麻煩給我們來兩杯。”天氣這麼熱,柯訣額頭上都冒了汗,雲枝嫿也想讓他涼快涼快。
石榴汁初嘗是清新帶酸,隨後甜意慢慢漾開,嗜甜的她很喜歡這種味道,自顧自點頭說:“這邊的石榴汁果然名不虛傳。”
老漢兒聽見這話後呲著個大牙,“你們不是本地人吧,難不成是來這度蜜月的?”想了想又覺得腦子被驢踢了才會來這種窮鄉僻壤度蜜月,於是否認掉這個猜想再說:“來支教的外地老師?”
雲枝嫿輕輕搖頭,言簡意賅道:“公益事業的地點在這邊的一個村子裡。”
老漢兒一聽是公益事業,欣慰道:“年紀輕輕的真是菩薩心腸。”他閉著眼睛,雙手合十,嘴巴一張一合,不知道在唸叨著什麼。
等他睜開眼睛後,再榨了兩杯石榴汁顫顫巍巍遞到他們手中說:“你們都是大好人吶,這兩杯不用錢,送給你們喝。”
雲枝嫿推脫了幾下沒成功,對方執意要送,她也只好收下,抬眸道:“那就謝謝老伯了。”
“讓一讓,前面的讓一讓。”一頭捲毛發的胖子騎著一輛獨輪車穿過,飛速捲起陣陣泥沙,柯訣下意識將雲枝嫿攏在懷中,等獨輪車駛過好些時候,他才將人放開。
她抬手輕拍了幾下他的頭發,上面鋪了一層細小到可以忽略不計的沙塵灰兒被重新抖落回泥土中。
老漢在一旁一副磕到了的表情,“倆兒感情可真好。”
雲枝嫿朝他笑笑,微微頷首致意後,拉著柯訣走了。
胡楊木匣子裝的是香料,在攤子上排成赤金色的軍陣。裹頭布的中年婦女用銀匙舀起孜然,細密的褐雨落進黃銅秤盤,濃烈的香氣便順著風向吹進雲枝嫿的鼻腔裡。
“好多香料。”她走馬觀花,鋪子上貼著的香料名稱多到壓根看不過來。
沒一會兒,她又被隔壁綢緞鋪的艾德萊斯綢迷惑住了,綢緞剛抖開半匹,春水般的碧色就淌了滿地,驚得白髯老匠人扶正玳瑁眼鏡,把鎏金剪刀擱在綴滿石榴紋的綢面上。
柯訣也來了興趣,撚了撚平滑的表面,說:“你摸摸,這質地好柔軟。”
雲枝嫿摸完後,恨不得料子直接上身,別提有多舒服和爽朗了。
綢緞老闆娘言笑晏晏道:“姑娘要買一些綢緞嗎?這個季節做成旗袍穿你身上,包你滿意。”她又指指柯訣,“這是你家弟弟吧,你來說說,這塊料子穿在姐姐身上是不是天仙下凡,到時候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爆胎…”
她這張嘴跟機關槍似的,雲枝嫿沒等她誇完便放下手中刺繡牡丹花圖案的綢緞,顯然不大高興地說:“他是我男朋友,不是弟弟。”
這句話她不知道向多少人重複說過了,本以為可以淡然一笑而過,可內心還是會泛起波瀾。對於別人極不禮貌地亂搭關系,她甚至有時候會感到生理性厭惡。
憑什麼要有人會認為他是弟弟而不是物件。如果老闆娘剛剛沒把關系弄錯,她一定會買她的綢緞,可現在,她一點想買的心思都沒有了,只想快點離開。
柯訣的指尖輕輕觸碰到她的手背時,他幾乎能感受到她肌膚的溫度,隨即一握,彷彿是世界上最自然的事情。
他輕聲說:“走吧,我們再去別處看看。”
她緊了緊手,無聲的回應。
最後只能聽見老闆娘在身後扯著大嗓門喊:“誒別走啊,要是不喜歡還有別的款式,我這裡種類多著哩,錯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嗷!”
轉過彩陶堆砌的矮牆,聲浪驟然鼎沸。鑲坑裡騰起的熱氣裹著麥香,打饢師傅的擀麵杖敲出歡快的鼓點。
賣土陶的老奶奶指尖還沾著釉彩,她面前蹲著個牽著小孩的婦人,正用柯爾克孜語比劃著瓦罐的弧度。這時,忽然整條街的人都紛紛仰起頭——原來是烤包子鋪的夥計掀開了籠屜,白茫茫的蒸汽漫過葡萄架,在藍玻璃窗上凝成細小的水珠。
涼粉攤的綠紗帳下,維吾爾姑娘的銀耳墜晃成了風鈴。頭裹白布的老漢們看上去應該是剛幹完農活,正盤腿坐在花氈上分食西瓜,鮮紅的汁水順著指縫滴落,在塵土飛揚上開出轉瞬即逝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