矇蔽

轉眼到了春天,牆頭一束桃花竄出,東風翩然吹落花瓣,跌落進軟溶溶的春泥裡。

雲枝嫿在畫廊裡整理藝術家的詳細資訊,其中包括他們的藝術背景、作品介紹、藝術風格、創作歷程以及對當代藝術領域的影響。這些東西弄起來需要足夠的耐心,一發不可收拾,忙起來時間也過得很快。

向朝盈提著從饞嘴飯館訂的午餐回來,見雲枝嫿還在對著電腦工作,她單手將桌上稍稍淩亂的資料夾堆放在一旁說:“雲姐,吃完飯再弄吧,都下午一點了。”

向朝盈是畫廊剛轉正不久的新員工,負責展示策劃設計,人文文靜靜的不怎麼愛說話,幹起活來卻一挑三。

雲枝嫿敲下鍵盤的最後一個字,左右歪動脖子,拉伸手臂,嘆了一口長氣。

她嚼著顆顆分明的米粒,囑咐道:“小盈,下個月的展覽你要負責核對展覽貼上的標簽,確保標簽與展品相匹配。”

“放心吧雲姐,包在我身上。”

“對了,還有拆卸泡沫包裝時千萬要分外小心,不然刮到裡面的畫會非常麻煩。”

“收到!”向朝盈答複完後又恢複內向的性子,低著頭一點一點將自己打包盒裡的飯菜吃幹淨。

雲枝嫿背對著畫廊的門,忽然身後傳來了孟女士的聲音:“枝枝。”她扭頭看過去,嘴裡還咬著喝湯的勺子。

柯訣攙扶著孟女士進來,瞧見桌上透明飯盒裡吃剩的牛腩湯汁,擰著眉說:“怎麼這個點才吃飯。”

雲枝嫿之前答應他按時吃飯,自覺理虧地縮縮脖子:“在整理資料,本來還想給你分享下今天的菜品,太餓了就一時沒顧得上拍,現在只剩油膩膩的湯汁了,不大美觀。”

這個世界上從來就沒有天生合適的兩個人,只不過是互相磨合,在慢慢的為對方改變。

雲枝嫿嘗試著自我約束與異性之間的關系,也很少在外面穿太過於暴露的衣服,並且不待在一塊時事事有回應,經常主動報備和分享。比如路邊看到的寵物貓是異瞳,亦或是太陽下波光粼粼的湖面,只要是她覺得有意思的,都會與柯訣說上兩句。

人在有安全感的時候既踏實又溫順,柯訣不會像從前那樣過得患得患失,哪怕出差十天半個月不見面,他也是除了想念外不會産生其他不好的想法。

“小盈你聞到了嗎?”孟女士伸長脖子,東聞聞西嗅嗅。

向朝盈也學著她的動作,疑惑道:“沒聞到有什麼味道啊孟姨。”

孟女士此刻的喜悅和欣慰在言語中飄蕩:“還說沒聞到,戀愛的酸臭味呦,這才晚了一個小時吃飯,某人就心疼的不得了。”

孟女士一開始並不接受柯訣,每次他來家裡,她都愛搭不理的,固執己見地覺得他與雲枝嫿不合適,遲早會迎來分手的那天。漸漸的從相處中發現,他是一個很有擔當和責任心的人,尊老愛幼,秉性也很純良,於是在矛盾與糾結中逐步敞開了心扉去試著接受他。

到目前為止,她對這個女婿十分滿意,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女兒或許再也遇不到像他這般死心塌地的戀人了。

雲枝嫿打斷還想繼續揶揄的孟女士說:“報告單呢?病情沒有惡化吧。”

“在小訣車上忘記帶過來了,病情沒有惡化。”瞧著她不太相信自己的樣子,又激動道:“不信你問小訣!”

雲枝嫿心裡笑她,一把年紀了跟個孩子似的,還學會搬救兵了。

柯訣氣定神閑地說:“醫生確實說情況還可以,不過還需要繼續保持穩定的情緒和規律的作息。”

雲枝嫿瞪了孟女士一眼:“聽到沒,規律的作息,你上次和章姨打麻將到半夜,別以為我不知道。”

孟女士含含糊糊,閃爍其詞道:“這不後面都聽你的沒大晚上出去過了。”

雲枝嫿倒抽了一口涼氣,她知道孟女士所剩日子真的不多了,有時候很自責是不是太過於嚴格要求,但她又沒辦法不這樣做,因為她想孟女士在所剩不多的日子中再盡可能地多增加一段時間。

——

晨光沿落地窗四十五度角切入,移動光斑緩緩攀上思考者的青銅雕像,肌理被切割成線條,投影在素白牆面上掛著的那幅睡蓮畫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