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不要!

她捂住臉,對天哭泣,滿面塵土。

“別奪走他!”她尖叫道,木葉狂舞,在她周圍焦急地呢喃:

我在這兒啊!

他迷惑了。她看不見他麼?那又為何哭泣?而,最關鍵的是,這究竟是哪兒,為何如此陌生而熟悉?

他的目光隨落葉紛紜著,忽在撞到一處時僵住了,因他記得那兒——他先前乘馬上前時曾經過那塊大石,矗立在海岸前的樹林中。

他的心——冷了。木葉似金黃的蝶跌落,落在女人身上,她淹沒其中,掙紮而跌落。

“別離開我,”她啜泣道:“別離開我……”

不!

林葉跌落,他慘叫起來,意識到那迫近的可能:這就是那西海岸邊,然木葉已褪夏季的繁茂變作秋的金黃——時間已過,迦林山來尋他了,心碎哭泣——不,難道,他——

不,不,不,不。

他喃喃,繼而發出那絕望的喊聲,複而下墜。

“不!”

天望著。

昆莉亞向林間跑。早春的風仍帶著些冷意,卻提醒她如今又要是一年了,然此事時歲的流逝和春將發花的美好都無法攥住她的思緒,她穿梭在那金花叢中,奔跑在夕陽血裡,感力不從心。

她已將黑龍心放棄了——兩年來,她的身體迅速衰老,此時天將黑,她本不該冒險,卻放心不下。

“王女殿下!”她呼喚,沖進山林,如少年時般攀登山地灑落泥沙:複如此!但這回,她在鼓動的心跳中隱約感到,或無那明月在盡頭將她等待。

“王女殿下——您在這兒嗎——”

昆莉亞撥開林葉,落入片光線閉塞的漆黑裡,唯聽見自己粗重的呼吸,忽然,她聽見林中有處響動,渾身緊繃,但見陰影搖晃,光滑的蠟葉震動如大鳥的翅。

羽翼扇動。

她退後一步,見一隻鳥——或者,該說是一隻雞,從地中騰地而起帶著那為自己生命而奮鬥的驚慌,昆莉亞唯驚駭地望著,又看一隻潔白的手,從黑暗中伸出。

誰?

她握住短劍,之後,手放鬆,神情卻越發錯愕了;來人走出一步,她略搖頭。

“……殿……”

她不可置信:王女殿下。

這是厄德裡俄斯,但她說不出這名字,因她的眼睛不像。一瞬間,她簡直要以為這是什麼人——什麼野獸,在假扮厄德裡俄斯。她的綠眼睛此時像屬於一只母獸,常年隱秘在山林中令她的面板蒼白。昆莉亞感到自己似有數月不曾見到她了,只最近才聽聞有人說她再次出現在田野中,來拜訪她,但卻未想是這樣的場面。

什麼場面?

她頭暈目眩——什麼也——尚且沒有。她低頭,見厄德裡俄斯的手是幹淨而潔白的,沒有任何異樣,仿她先前所見唯夢幻虛影,然而她不敢看這雙眼;她別開眼,只因覺得厄德裡俄斯的神情像那缺少人言而悲痛難放的母獸。她不知發生了什麼。

“……昆莉亞閣下。”

女人呢喃,聲音仍溫和平靜,使昆莉亞安心。她暗感自己多疑,回過頭,複行禮:“唐突來訪,萬分抱歉——您這是在——”

她的心跳著,而鼻翼抽動;實際上,她甚至不願這麼做,她的心想迫使身體拒絕事實,然而她已將它聞到——那濃重的血腥味。

厄德裡俄斯的手上落下清水,她也別過頭,看向黑暗。

“捉雞,”她說:“我在把那些逃出來的雞捉回圍欄裡。”

她解釋:這山裡有些狐貍。雞在這兒是活不下去的。

她的聲音極為平靜,回蕩在夜空中,如是道:“所以我要將它們捉回去,”厄德裡俄斯輕聲道:“我要保護它們……”

——哈啊!

他被輕盈和緩的夜曲喚醒,然轉瞬仍感到是那深刻的驚遽,不住顫抖而因此帶動林葉的搖晃,夕陽的松香從他的羽下跌落——當然,他初時沒有意識到他所處的環境和運動的身體;他甚至難辨認他面前黑暗來自自然光陰而非他自己的意識,只有那唯一的念頭,在顫抖中,不敢貿然發出——他不敢讓它成真因他深深知曉自己的責任和這後果。

他在林中跳躍,惶恐,草木皆兵,可感血流湧動和劇烈心跳,一步步聚集,終還是問他自己這問題:

他——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