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退兩難(第2/6頁)
章節報錯
安伯萊麗雅思索片刻;一種罕見的跡象——思及她這個因時而就的學生,安多米揚是謹慎的。一言蔽之,安伯萊麗雅最大的特點是,她是個沒有內動力的人,與她動作上強大的動力表裡不一。比之自我的動因,安伯萊麗雅有的是約束,有些人可能對她的過去津津樂道,安多米揚卻只關心一點:
安伯萊麗雅的這個特點讓她非常難以為用。
“母親……”她低聲道:“我覺得她最近精神不大好。”
精神不大好,當然。安多米揚頷首:“你瞭解你母親,也就瞭解我們的困境了,安鉑。你母親覺得戰爭本來是可以避免的,為什麼非要打仗不可?但所有人都持相反意見。”她笑笑,像是調侃:“人們巴不得一戰定勝負。打完了就好了。打完了就分明瞭。”安鉑萊麗雅聽著,安多米揚向她丟擲話頭,問:“你覺得呢?”
而,當然,安伯萊麗雅回答:
“我不知道,安多米揚老師,所以我才來問您了。您覺得繼續戰爭是必要的嗎?”
安多米揚深深望著她。敘鉑在一旁,託著下頷,姿態入迷,像在看戲。但誰知道他在想什麼?她知道的是,他就像現在這人個世界上的所有人一樣,都要火燒屁股了。
不過,對她面前的這個年輕女人來說呢?
安多米揚思索著,有一會,她沒有說話。
安伯萊麗雅之所以會成為安多米揚的學生,是因為其餘人都用不好她。用安伯萊麗雅偶爾吐露的一點心聲來說,其餘人‘不夠尊重她’。
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安伯萊麗雅好像也不太需要其餘人的尊重,在過去的兩年中,她接到過無數對安伯萊麗雅的侮辱性宣傳的報告,將她短短的二十年人生翻了個遍——一個沒腦子的弱智,沒受過教育的蠻子,□□汙穢的産物,但哪一個是安伯萊麗雅在意的?她所說的,沒受到尊重,指的是,軍官們不尊重厄德裡俄斯的想法。坦誠而言安伯萊麗雅對厄德裡俄斯的尊敬是好理解的,但其表現形式對安多米揚來說其實更類似於不可解。
每一次出擊,安伯萊麗雅都會問,這是不是必要的,眼神空洞。傻子都不會認為安伯萊麗雅是個心慈手軟的人,她殺人的方式和速度只有她那個素未謀面的父親才能相提並論,而且,天可憐見,她殺人,就像久旱逢甘露,四肢不協調的毛病解決了,頭腦不清晰的問題消失了,至於每個來見安多米揚的人都拍著桌子承諾:司令,這孩子就是為了打仗出生的!
她就是我們的天命之王!
這些退休了的‘鬣犬’臉上洋溢著大願得償的幸福,安多米揚哭笑不得。
“——我不是什麼天命之王,安多米揚閣下。”某天,這個年輕女人找到她,對她說:“請讓我回到母親身邊,我不能繼續和軍官們在一起了。”
那就是安多米揚真正注意到安伯萊麗雅異常之處的時候。
她用的是,‘不能’,而不是,‘不想’。是的,如果任何人要問安多米揚和安伯萊麗雅相處的注意事項,她都會提醒:沒什麼是安伯萊麗雅不想的。相信她。
這孩子沒有想法,也正是她的可怖之處。
“……你母親需要你為她而戰,安鉑。”
她向前吐氣,從回憶中醒來,看向面前這年輕女人。回憶和現實的分別在此處沒這麼清楚,實際上,過去兩年,似乎日日如此,沒完沒了的軍務報告和紛擾冗雜的悲觀民訊,甚至這個年輕女人對她的問題,和她的態度,都是一致的。從最開始,安多米揚就方向堅定。她從來不說:
你一定要戰鬥,孩子。你是我們的王!
她說:我知道你很在乎你母親,安鉑。現在的情況是,你母親缺少有力的將軍。
這就是安伯萊麗雅叫她的老師的原因。在她看來,可能只是一點策略上的差異。如果她這麼說,安伯萊麗雅總是會在猶豫片刻後,同意出戰。
年輕女人的面孔輕微抽搐了一下。
安多米揚眯眼。她看錯了嗎?
這孩子表現出了一種……不樂意?
“我覺得不好,安多米揚老師。”安伯萊麗雅低聲說。她看向別處,眼神抽動,似見了什麼東西。
“那是為什麼呢,安鉑?”安多米揚直起身。敘鉑,同樣跟著她轉頭。
“你在看牆上的蝴蝶嗎,安鉑殿下?”他挺高興地說。年輕女人沒回答。安多米揚習以為常:很多時候,她得主動探索安伯萊麗雅的意思,像去認識自己的孩子。孩子很多時候都是內向,扭捏的。
“讓我確認一下,安鉑,你的意思是:盡管你母親現在需要戰爭的勝利,因為戰爭目前看來,可能是無法避免的——你還是不願意作戰,是嗎?”
她問。安伯萊麗雅沉默,然後很輕微地,點了頭。
“……不是我,不想,安多米揚老師。”安伯萊麗雅說:“是我不能。”
安多米揚皺眉。
“不能?那是為什麼——安鉑,你是害怕你會輸嗎?”
她搖頭。
“或者,你是覺得你的精神到極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