哺乳(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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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淵。
“但我不覺得費雪這麼做——是為了騙我們。”她站起身,看向窗外 ,雙手交疊在一處:“我不認為費雪想透過這個行為得到什麼,除了,如他所說,更多人能認可這個條約。”
“您認可麼?”維格斯坦第有些吃驚。她轉過頭,看著他,最終,輕輕點了點頭。
他詫異地站在原處。您也許需要和大公子商量——但他沒有這麼說,因為這甚至不是重點。
“為什麼?”他最終說,難以置信。他端詳她,將她放在他的眼中,來反駁那觀點:“女神的教義是虛偽的?不。您就在我面前——您父親確信您就是女神的化身,我也——”
“不,維格。”厄德裡俄斯輕聲道:“但那是他的想法,不是麼?您只是尊重過他而已。”她閉上眼,夜風吹起她的發,她回頭,直到再度面對那海面,才睜開眼。
“他,也不過是對我格外好而已,我知道。”
她對著海面道,聲音柔和,卻含苦澀悲痛。“我和他之間有了這個孩子,雖對我是安慰,卻為人民常理不容忍,如此也可見他的性格。我來自迷宮山,是個世外之人,他也向來不親近民眾,他自在迷宮山見我,便將心中對美善的想念,都投加在我身上,親我,愛我,保護我,但人民呢?若他對女神的愛,只讓他愛我一人,人民不喜愛他的信仰,也是自然之至。”
他詫異萬分地聽著她的自白,僵在原處。她沉默片刻,大約在平複心情,待到寧靜,方回過頭;他看見她眼中的淚痕。她點頭,鄭重對他道:
“我認為費雪是對的。人,應該要能夠選擇自己真正相信的路。”
他無法回答。在這個時候,任何言語都會讓他劇烈喘息,因他尤其不慣情緒起伏。他抬手扶住額頭,思索這個條約的利弊;思索他應該做些什麼來中和它的不利影響。但他心亂如麻。他想說,不,放棄這想法——您不懂——人的心!您不懂人性。他掙紮,在他抬頭時,撞到她的綠眼,她的面容,忽然便放棄了。
他的嘴唇顫抖:小厄德裡俄斯開始變得多麼像她的祖母!那慈愛,充滿憐憫,超凡脫俗而飽含對眾生之愛的眼睛,就像四十年前他在雨夜中看見的第一眼——面對此景色,他還有什麼能說的——如果這樣的證據,還不能證明他們正在一種至高慈悲,至高美善的關懷下,他還要怎麼說服那些不信者?他垂下頭,屈服了——如果這張面容代表了命運,他只能接受,看命運,會將他們帶去何方。
“臣明白了。”維格斯坦第回答。他恭敬地俯下身,對厄德裡俄斯王女道:“我尊重您的選擇,王女殿下。待達米安費雪殿下身體初複,臣當與他詳談協議諸事,擬定最終文書。倘若您確實願進入這名為‘分裂’的願景中,屆時,臣願為您巡迴全境,爭取公領的支援。”
她對他伸出手,溫柔慈愛無限。
“多謝您,維格。感謝您為我的付出,但您,到底也是人的一員。”她的長發灑落陰影:“我好奇您的願望。”
他苦笑一下,沒有抬頭。
“對人來說,願望其實是個奢侈事宜。”他低聲道:“我再已沒有願望。過去,我適逢您父親,現在,我侍奉您。”他承諾道:“王女殿下,您的願望,就是我的願望。”
她憂愁地點了頭;她還願說些什麼,維格斯坦第卻搖了頭。他取下她的披風為她披上,略指胸前,極輕道:“您該睡了。”厄德裡俄斯低頭,見胸前的水色已在白衣上泛起光,面上微紅。她對他笑了笑,以示感謝。
——寶寶。
敘鉑和寶寶玩拍手遊戲。這孩子第一次在精力上遇到了對手:一樣充沛,一樣充滿好奇,並且,他可以動,她卻不能。厄德裡俄斯入內時,兩人正互相看著。
“厄文!”敘鉑跳了起來。他跑過去,動作忽變輕柔,引她入內。他沒有做任何有價值的評價,只是一個勁地說:多麼可愛地寶寶。多麼可愛的寶寶。
厄德裡俄斯微笑,她抱起那孩子,隨後有士兵來找敘鉑。“你該出去了。”那士兵道。敘鉑不樂意:“為什麼?”厄德裡俄斯搖頭,道:“ 很晚了,敘鉑,你也可以去休息了。”敘鉑更加不樂意了,士兵在他背後拍一下,低聲道:“要餵奶了,蠢貨。”
敘鉑恍然大悟。他想回頭,又覺得,似乎不可以回頭。“那我走啦!”他於是一邊叫著,一邊向外走,不一會在花園裡就沒了蹤影。那天晚上,他卻幹起了幾年也不做的老行當——敘鉑.阿奈爾雷什文像小時候一樣爬上花園宮外陡峭的海崖,沿著邊緣的石路一路貼行,數次差點掉下那百米海原,最終在月光和花叢的照耀下,到了宮殿的窗外。他抓在欄杆上,小心不要引起士兵的注意,看著屋內孰視的母與子。多可愛,多寧靜,多美麗的畫面!花瓣在他空洞的心中落下痕跡。他想著銀白色的山脈下靜臥著的教堂,花瓣紛紛落在那潔白的女神像上。他心裡沒有任何悲傷的事,只有一滴淚水,順著他快活,明亮的眼流下,滴到夜中,很快就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