膠東的一家酒樓裡,陳遠要了一間雅間,和趙王對坐。

趙王要去河南彰德府就藩,特意叫他來喝酒,當作告別的。

兩人吃了幾杯酒,陳遠有些的話想說,只是一啟話題便會被趙王打斷,只好按下不提,又繼續喝酒吃菜,直到吃了一個時辰,他才有機會道:“王爺,臣有幾句心裡話,想對王爺說。”

趙王睜著一雙醉眼道:“有什麼話,你講就是,咱們認識多年,何必畏畏縮縮,不過,不要提二哥的事,到現在為止,我都覺得像做夢一樣,呵,荒唐啊,二哥被圈禁,我這個王爺,當得有什麼意思。”

我不提,你自己先說了,陳遠道:“王爺,經此一難,王爺當深有感觸吧。朝中政局紛芸,為了一個儲君之位,為了讓自己選擇的人主宰江山,不管是王侯還是將相,紛紛往這個坑裡跳,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把朝廷鬧得烏煙瘴氣。他們各有所圖,或為江山社稷,或為名傳千古,或是為了那至尊寶座,不管為公為私,都是有所圖的。”

趙王心中一顫,愣愣的看著他。

“王爺地位超然,榮華富貴享之不盡,青山江河,任你遊覽,每日可睡到日上三竿,何其歡樂,實在沒有必要去做那天下最累的事,當昏君吧,被唾罵千年,當明君吧,還得受各種氣,忍受大臣們的犯顏直諫。誰坐那把椅子,不都是你朱家人嗎?當今陛下念及親情,不願再追究,可保你高枕無憂。這是臣的一番心裡話,或許不怎麼中聽,但請王爺三思。”

趙王一開始聽他說話,還是大口喝酒,並不在意,還在失意中,畢竟,他已經是個失敗者,得看侄子臉色保全自己和家人。等陳遠說到一半,他就睜著一雙大眼,用一種很古怪的眼神定定地看著楊帆。

陳遠這番話的確是他的心裡話,也的確是為趙王打算。在他看來,要想當上位著,首先得有那個能力,還得忍受一言一行被人監督。很多人只看到了別人成功了,在上位坐得很風光,可誰知他要付出的艱辛,他得每天提心吊膽,比如當代某寶的擁有者某雲,他要是跌下來,絕對是萬丈深淵,萬劫不復。

換作以前,陳遠是絕不會對他推心置腹說這樣的話,對一個有野心的人說這些,反而讓別人反感,人不可無野心,但人更不可好高騖遠。

他今天毫不猶豫地說了出來,不為別的,只因君待我以誠!

趙王喝的發紅的雙眼,定定地看了陳遠許久,突然仰天打個哈哈,伸出大手,扣住一隻酒罈子,揭開蓋子,仰起脖子,咕咚咚地暢飲起來。

陳遠眉頭一蹙,這種喝酒法太傷身子了,低聲喚道:“王爺,保重身體!”

趙王“砰”地一聲,把那酒罈子重重地放下,擦了一把嘴邊的酒漬,笑吟吟地看著陳遠,大手在他肩上一拍,嘿然笑道:“退之,你就是怕麻煩怕累,不肯去朱瞻基哪裡當官吧?”

“王爺,三四點就要從被窩裡爬起來,到半夜都還沒得休息,累死累活,處理朝務,還得堤防別人使絆子,要是陛下不高興,搞不好還得抄家殺頭,那種苦差事,哪有當個逍遙侯爺,睡覺睡到自然醒,無案牘勞形,鬥雞走馬,何其自在逍遙。”

趙王哈哈大笑,道:“你說的對,當個鳥皇帝,天天累死累活,當個王爺,放歌縱酒,誰管我。退之啊,其實,以前你心向著大哥和朱瞻基,二哥還有很多臣子都跟我說,要我想法子弄死你——”

陳遠怔住。

“呵呵,不過我都沒同意。”

“王爺,為何?”

谷紉“二哥想害你,是想除掉大哥的幫手,大臣們嘛,是有求於我,所以試探我,向我邀功,向我出謀劃策,歸根結底都是為了他們自己。只有你,知道二哥和我不成氣候,知道大明江山為重,我看得出來,你是真真正正為我著想。”

趙王說著,眼睛一紅,目中竟然隱隱泛起了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