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一幕臊死人了,虧司馬還要講給她聽,死活不能聽的,她岔開話道:“密斯特馬,剛剛你說吳夫人三公主,是誰?哪裡的夫人公主?”

司馬笑了,這月小姐啊,北平話講不好,上海話也講不來,生生給他改了姓!

他停住關於四爺的話頭,道:“月小姐不曉得吳夫人麼?”

月兒說不知,“只知道蔣夫人。”

“三公主聽過麼?懇”

月兒茫然搖首:“不聽過……”

司馬耐心地說:吳夫人便是代主席吳庭芝的夫人吳餘碧華。

月兒一聽吳餘碧華,就明白了,社交界很活躍的一位夫人,報紙上常見的。既明白了吳夫人,三公主也就想起來了,三公主是吳小姐的綽號,生平有三大愛好,網球、跳舞和馬術!且來的都很精,被人喚作網球公主、跳舞公主和馬術公主,合稱三公主讓。

很巧的是,這位三公主與四少奶奶金鶴儀認識,據說是之前在巴黎讀書時倆人有過泛泛之交。四少奶奶曾向七小姐們講起這位三公主的軼事,別的記不真了,倒記得三公主穿衣既考究又前衛,大至時裝皮鞋、小至香水口紅、件件不可苟且,必是國際大牌才肯使用,吃的東西更是非常講究,每一頓都會按照合理的營養要求進行搭配,幾點用早餐,何時下午茶,幾時用晚膳,俱都制定著嚴格的時間,恪守小口進食,無聲進湯的原則,筷子夾菜只送到牙齒,湯匙送湯僅沾唇邊……便是做學生時,也不能破例,是當時法國社交界著名的中國貴族大小姐。

想到這些,月兒不由就想:這三公主生活如此精細,來滬做客,伺候她的人可有得受!

她倒不曾想到,伺候三公主的差事落到羅副官頭上了。

羅副官此時正在碼頭部署警力,郵輪還不曾到,碼頭已經全線戒嚴,閒雜人等不得近前,平日遊蕩在碼頭的警察、腳伕、掮客都被暫時清場,包括前來候船接船客的人群也暫時被遣散到隔離區,務要等吳夫人三公主離岸後才準靠近碼頭。

此時除軍警協警列隊佇立外,碼頭上只市長公子及幾位家僕侯著,據說市長公子仰倪與三公主有同窗之誼,而此次迎候吳氏家眷更有攀姻之意。

羅副官對攀高之事向來嗤鼻,所謂齊大非偶,攀高聯姻,無異於給自己上枷鎖,何必!

他揹著手向浩浩的戒嚴隊伍回望了一遍,一切整肅、紋絲不亂。正待回頭,一輛吉普軍車帶著一輛深綠色的軍用大卡車遠遠駛來。

吉普車和大卡車在遠處的臨時哨房略停了一停,接受軍警盤查後,又重新發動引擎徑直向前駛來,羅副官見狀蹙眉,近前才看見帶車的是46師的侍衛長鬍季方。

他大步迎過去,胡季方與他素來相厚,下車後二人讓了一支菸,略略寒暄幾句,羅副官問軍用卡車怎的開至碼頭來,胡季方苦笑道:“別提了……”先不細談,吸一口煙才道:“是給三公主來拉狗的!”

知道羅副官莫名,胡季方的下巴向遠處的市長公子點了點,說今晨市長夫人特特致電他們師長,要呼叫一輛卡車,當時未曾說是運狗,是知內情的人暗地說的:三公主有僕婦十多眾,愛犬19只,僕婦就罷了,有的是小轎車搬送,只是那19只愛犬不便輸運,只好請軍車出馬……

羅副官不曾聽完就蹙眉,說:“胡鬧胡鬧!”想好歹都是軍人,做這等瑣碎差事!實為諷刺!

胡季方說:“可不是,我們師長知情後左右為難,恐給民眾看去後又是一番非議,這不,特特指派我來辦這件事,意在儘量不要聲張……”

羅副官沉吟:“市長夫人一向與四少奶奶走得近,這次竟繞開四爺去請你們師長幫忙!這倒可怪!”

胡季方笑了:“請哪個不是一樣,四爺更是誰也不愛得罪的主,求到四爺頭上,四爺照樣答允。”

二人無奈地搖了一番頭,這一篇兒也就翻過去了,抬首向碼頭望去,一身白色西服的市長公子迎風立著,正舉著望遠鏡觀望郵輪,人高馬大、英俊卓然,倒也不像純粹的紈絝世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