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這裡笑著,前後車裡的人卻心跳嗵嗵,七小姐擔心後面的司馬會多嘴跟廖生打招呼,緊張得手心直捏出一把汗。

坐在後面車子裡的月兒更懼,眼見得車子緩緩趨向廖生,她在報紙後急切地說:“密斯特馬,別要同廖官打招呼!”

司馬說:“月小姐想來是有些懼官,不消懼,廖生是我三姨夫的四舅父的妻侄,自己人!”

“使不得唉……”月兒作急,在報紙後臊不搭地說:“那是我家四,四表,表哥的人,不大方便唉。”

司馬想這月小姐果真有點結巴嘛懇!

正想著,車子也就過去了。

一列列荷槍實彈的衛兵從眼稍徐徐閃過,月兒緊張得氣都屏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從報隙看到沒有大兵了,才偷舒一口氣,放下報紙,以手扇了扇紅破的腮,說:“怎的戒嚴?還灑水清道!讓”

司馬笑了,“你看了這半天的報紙,竟沒有看見頭條,是吳夫人和三公主今日抵滬,”他說著抬腕看了看錶,說:“快了,四點靠港,這陣子市長及市長夫人怕是已在碼頭迎候了。”

月兒正要問誰是吳夫人三公主,卻沒輪上開口,司馬忽然想起什麼來似的,道:“說起你們四表哥來,很有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月兒一慌,忙又拿起報紙來,高度近視般地貼在眼上看。

幸好報紙捂得及時,司馬第二句話更突兀,他說:“你們四表哥寵著一位姨太太是吧。”

月兒在報紙後說:“密斯特馬,幾點了?”

司馬看了看錶說:“三點了,你們四表哥怎麼個有意思呢?我說出來你怕是都沒聽過……”

月兒說:“密斯特馬,法幣要貶值了。”

司馬一頓,“幾時的事,我昨天看報還說穩定上升,怎麼今天就說貶值,我看看。”

月兒心想:把報給他,看著報興許就顧不上講四爺了。於是她把報紙推給他,自己去看窗了,臉燙燙的,真不想去司馬家了。

看著報的司馬忽然笑了,問月小姐讀女中還是女高?

月兒覺著這是淡話,但是比講四爺要好些,她拿後腦勺胡亂答說:“女中。”

司馬笑了。他為什麼忽然問這個話呢,原來報紙上關於法幣的新聞,雖然含有貶值二字,但通篇讀下來的文義卻是‘法幣絕不貶值’的意思。他沒想到月小姐竟像他家三姐一樣,但凡文章帶有幾分文言文的樣貌就唸不懂了。

其實月兒哪裡是念不懂,她是根本就沒念,只不過是眼睛什麼都沒撞見,只撞見法幣二字和貶值二字而已。

司馬把報上那則略帶文言性質的新聞給她翻譯一遍,說不是貶值的意思,又說:“你們女子不愛讀書的佔多數,我家六姐就最怕唸書,書包裝著小梳子小鏡子,上課不是補粉,就是梳劉海,到畢業,斗大字不識兩蘿筐,哎,你們家五表姐也是……”

月兒好不容易臉色緩了一些,可是一聽‘五表姐’,嗖地又紅了,司馬見狀倒愣了一下,心中連連檢討,怎能這樣直白地說女子缺文化呢,看,人家臉紅了。

於是趕緊不說了,舊話重提道:“你們四表哥有個事情特別有意思,我給你講講。”

月兒給針紮了一下,道:“密斯特馬,快到了嗎?”

“快了,還是去年臘月的事,有一天你們四表哥跟姨太太在太古路素食館吃飯……”

聽到這一句,月兒不打岔了,她雖然不敢談四爺,但是想知道外界是怎麼傳她的事的。

“你們四表哥那天可能也是喝了點酒……”

“我們慣叫他四爺。”月兒實在扎耳,所以糾正。

司馬於是說:“你們四爺領著姨太太吃飯,吃到半道,隔壁廂吵了起來,是萬利銀行的龍先生帶姨太太吃飯,給潑辣太太趕來掀了桌子……”

月兒心下一怔,確實有過這麼一回事,看來不是隨便謅的,莫非司馬見過她,於是她問:“密斯特馬那日……也在那家飯店吃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