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出口,再不用多說,小姐們都曉得是司馬來了。

月兒到底不經事,竟有些緊張,攥著絹子唯是不往前站就罷了,卻來了個美人垂首,端端走到靜丫頭身後了。

這時,前面車裡跳出一位戴克羅克斯圓框眼鏡、豐致楚楚的人,恭恭敬敬地去將中間車門一開。車裡走出一個二十來歲美男子,這人白淨的面孔,穿著一套矯健的馬裝馬褲,明知飯店門口立著大量美人,橫是目不斜視地進去了,傲氣十足,一絲兒不曾看到她們。

正當她們大失所望之時,著人卻又忽然站住,哎了一聲,退回來。

月兒很沒出息,臉子紅破了,曉得司馬是要過來與七小姐寒暄,但是她無論如何做不到高貴了,她想逃!

白手攥著絹子那個撕啊,七小姐也死死撐起精神,端起架子,預備司馬上來給他個西太后般的尊傲。

不想全是白搭,只聽司馬說:“久違。”

七小姐正要回敬,卻見司馬正與一位提著紳士手杖的老洋人點頭示禮,老洋人左手取下頭上的帽子,右手與他握手,用純熟的中國話道:“久違久違,司馬少爺。”

也就僅這一句,然後作別,徑直去了。

後面眾多的跟班陸續從汽車走下來,分別跟七小姐點了個頭,一一進去了。靜小姐身後的月兒絲毫沒有引起這些人的注意。

七小姐暗中嘀咕說:不行再返回去得了,反正他沒看到我,想是剛來的也不一定!

孰料剛這樣想,迎面就上來一位殿後的跟班,這人一見是戎七小姐,忙拿下帽子點頭,說:“miss戎這就走嗎?不多玩一陣子麼?”

橫是沒法再進去了,一行人灰溜溜回家了,小姐們都覺著好沒面子!

回到家後,月兒對七小姐說:“那司馬倒不像你平日所講的那類登徒子。”

七小姐笑了,說:“他那個破落戶最是善於偽裝,除非捧戲子直來直去外,每場戀愛的開場白與結束語都是相同,但凡首次交結女子,必是千篇一律的鬼話:講舍下家教如何如何嚴、家父規矩如何如何大,怎樣不準在外面胡為、怎樣為家教所限,不敢冒然結交女性!哄得女子呆呆的,可是但凡要結束戀愛關係時,照舊還是這番話,總之迫於家教壓力,他是不能不從,說起來好像頗有苦衷,只好如洋人那般,拜拜了事!”

七小姐說罷,又道:“今天沒有帶女伴,必定是已經跟任黛黛吹了。你們看看,我之前料得不錯。”

眾人都勉強一笑,其實這次失敗,澆滅了大家的勁頭,都意未闌珊了。後來七小姐全力鼓勁,總算又重整河山,怎料司馬卻帶著一位交際界的新歡,打著他老子的旗號,從鐵道部掛了一趟專列出滬奔北平頑去了。

小姐們徹底灰心,總算完敗!

月兒尤其灰敗,覺得自己純是活得無聊,做這些極無意義的事。她不是不知道七小姐九小姐們做這種無聊之事只是對枯燥生活的一種調劑,而她除了算做調劑外,簡直也是在尋求麻醉,等待父母出洋的她一直在麻醉自己,彷彿這樣才能在戎家暫居,否則不及逃離,人就枯萎了。

她一邊嗔自己無聊,一邊隨小姐們繼續取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