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滿不是沒想過,若再見到顧衍,定要視而不見,甚至要趁其不意捅上一刀,報前世欺辱的仇。

可怎麼也沒想到是眼下這種場景。

他怎麼比上次見到時,還要悽慘……

她曾聽過,顧衍的母親蕭貴妃本是別國送來的舞妓,後因那國毀約又多次挑起戰事。

聖上大怒下,褫奪蕭貴妃稱號,並將剛剛誕下皇嗣的蕭氏幽禁,再之後便無人得知發生了什麼。

前世哪有人敢妄議有關此之事,而當下那兩人竟辱罵。

更離奇的是……

顧衍竟然跪在一旁不與反抗,垂著頭任其將手中物拍打在臉上,一下又一下,就似這具身體不是他的,絲毫不予抵抗。

這和曾經那個一身鑲金錦袍即便殺人都尊貴優雅的煞神,簡直天壤之別。

著實令人咋舌。

雖說看著有那麼些許解氣,但很快被其他情緒取代。

姜滿倒吸一口涼氣,還是沒忍住,抬手指著遠方,“去,救下那人!”

侍衛雖不理解,但自家主子的命令不敢不從,便躬身應下,呼啦啦跑上前去救人。

那立著的幾個人看有近衛上前拔劍驅趕,毫不遲疑灰溜溜的轉身走了。

姜滿這才提著斗篷走近。

視線望去,陰暗角落下,身形消瘦的少年跪坐在地,依舊穿著那日破舊染血的衣裳,凌亂髮絲下隱約能看到唇色蒼白染著鮮紅。

他抬頭時,眉頭微挑,暗眸寒光乍現,彷彿在看什麼獵物。

月光下容顏姿麗的少女緩緩走近,身上的月白色斗篷不染一絲塵埃,頭上海棠花珠釵隨著步子微微晃動栩栩如生,泛著豔麗的光澤,恍若掉落凡塵的精靈。

她站在那裡與滿身血汙的他近乎存在著天淵之差。

少年心中冷笑:又見面了。

是啊,京城之大,她怎麼總能親眼看到顧衍慘兮兮的模樣,不禁懷疑此前他是怎麼過的,竟和當初淪落鬼市的自己有些相,

這……莫不是前世救她的緣由。

因為經歷活寄人籬下,血雨腥風,因而變成那副煞神的模樣?

她猶豫片刻,蹲下身凝著他半垂的眸子,“怎麼不回家?”

按理說從戰場歸來,應入宮領賞,而不是在此受人欺凌。

顧衍挪開視線,臉轉向一側彷彿不屑回答,半晌才說出一句低得幾乎聽不到的話,“忘了。”

無論何種境地,顧衍性情底色依舊是那副孤傲的樣子,即便衣著破爛傷痕累累,依舊腰板挺直,脊背如松,就連被人救了也只是淡淡回了兩個字。

“去衙門吧,他們會幫你。”她沒有繼續問什麼,既然不願讓人幫,那便自己受著。

她起身叫來侍衛,“你們兩個送慕姐姐回宮,其他人隨我回府吧。”

慕清棠歪頭看了眼地上的人,低聲問姜滿,“他在這待一夜不會死吧,好像傷得不輕。”

姜滿搖頭,“不會,命大的很。”

即便前世沒有她救,那人不還是好端端活到了最後。

踩著一波又一波人站到了那個位置,就連聖上最後都要倚靠他的勢力鞏固朝綱。

那人沒有弱點,沒有心肺,更不會死。

馬車就在不遠處,她一步一步向前走著,四周靜得只能聽到鞋履踩下枯草的沙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