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都大吃一驚,急忙迎上看時,只見一名少年將軍一馬當先,火急火燎地飛奔而來。一眾軍馬被他遠遠甩在身後。

那將軍來到跟前,見到城中一片狼藉,又看到曹元深已經醒來,便已明白了一切。他慌忙滾鞍下馬,快步跑到曹元深跟前,拜伏於地說道:“二哥,小弟魯莽中計,罪該萬死!”

這少年將軍便是曹元深三弟曹元忠,曹元深將他扶起,指向聶遠等人道:“皆賴這幾位大俠擒拿了匪首,沙州城方才轉危為安。”

曹元忠便又向聶遠等人拜謝,聶遠將他扶起。曹元忠連聲稱謝,又命令兵士道:“押上來!”

兩名軍健押著一人應聲而出,那人灰頭土臉,披頭散髮,一臉汗毛倒豎,有如狼鬃毛,相貌倒是甚為駭人。

曹元忠對曹元深等人說道:“小弟料想他們早已埋伏在城中,只待迷昏了二哥,然後派這老六鬃狼引我帶兵出城,便在城中發難。”

曹元深訓斥曹元忠道:“你行事魯莽,雖擒獲了一名賊首,功不抵過,日後為兄再做論處。”

曹元忠倉皇請罪,曹元深又命令權且將鬃狼押下去關押,改日還要盤問清楚。餘下的匪寇或逃或降,曹元深或放、或招、或殺,都處置有度,百姓敬服。

不覺之間夜幕降臨,風靜沙平,全城百姓都點起燈盞祈福,點點燈光照耀在夜空中,一片祥和。這一座大漠裡的孤城,終於又轉危為安,河清海晏。

只是當聶遠再回頭時,那個姓木的姑娘又乘著夜色,消失在了歡騰的人群中、闌珊的燈火裡……

當晚深夜,曹家兄弟宴請聶遠等中原客人,在席上連連稱謝。聶遠一直神情恍惚,這時想起此行所為之事,應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另外不瞞將軍,在下本是為令尊而來。”

曹元深聽見,愕然失色道:“家父當年身中奇毒,沙州上下束手無策,竟只能眼睜睜看著家父毒發身亡。某至今不解,還望大俠賜教。”

聶遠便將自己從毒王處逼問所出告知曹氏兄弟,兩人得知之後,都切齒欲碎。又得知毒王已死,兩人對聶遠更是不勝感激。

聶遠謙讓道:“曹將軍獨守沙州,天下誰不敬仰?在下防毒王,是為天下人誅之。只恐他還在歸義軍中留下禍患,故此特來相助。”

曹元深聽到這時,只覺聶遠義氣深重,心中已敬佩地五體投地,當即起身行禮道:“大俠之高義,曹某何能及萬一?請先受曹某一拜!”

聶遠將他托住道:“將軍勿要多禮,還是救人要緊,軍中凡有病症的,可在那部醫書上一一查證。只是那醫書非在下所有,不敢饋贈,還望見諒。”

曹元深大喜道:“若曹某早逢大俠,也不會中賊寇詭計。沙州地僻國窮,唯有葡萄酒乃是一絕,請大俠痛飲勿惜!”

眾人於是飲下數杯,美酒下肚,聶遠愈發心煩意亂。他在宴席上環顧一週,並沒看見柴嫣的面龐,只有李望州和耶律依霜痛飲美酒的景況。

看二人時,耶律依霜一邊飲酒,一邊也在留意自己的動靜,顯然又有深意。而李望州分明是在借酒澆愁,卻不知他又能愁在何處。

聶遠先舉酒尋著耶律依霜,耶律依霜清冷一笑道:“聶大俠終於看見我了。”

聶遠不和她兜圈子,直接開口問道:“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莫非是契丹人也盯上了沙州?”

耶律依霜失望地搖搖頭道:“你曾責罵我只以為中原人奸詐狡猾,這麼看來,你也只以為契丹人貪得無厭。”

“我只知道你的廢話變得比以前多了。”聶遠道。

耶律依霜詭異一笑,低聲道:“耳目太多,席下再說。”

再看李望州時,只見他正和老卒霍青對飲,喝了半晌,李望州突然跌足長嘆,又慷慨流淚道:“我李望州枉活近有三旬,只當自己放蕩灑脫,卻是蹉跎歲月,有何面目面對先祖?”

說罷他竟“刷”一聲抽出犬神刀,欲要橫刀自刎。眾人無不大驚,聶遠急忙運輕功飛身上前,一把按住他手道:“大哥何故如此?”

霍青也道:“老夫老矣,只望能再拜大唐安西烈士,情願客死他鄉。匡扶社稷的重任,便落在爾等少年英雄身上,怎可如此輕生,罔顧了這九尺之軀?”

李望州恍然大悟,於是放下犬神,下廳堂提起陌刀,又舉酒灑在其上,隨後將酒壺怒而摔碎道:“大丈夫生於亂世,不能建功名而正天下,有如此酒!”

他話說罷,歸義軍兵將都不禁慨然流涕,曹元深向李望州舉酒道:“我等久守化外,但從不敢忘大唐。自張將軍起歸義軍為國守土近百年,曹某希望在世之日,能再見王師旌旗!”

聶遠遙遙想起柴榮,不知他情形如何,對曹元深道:“曹將軍保重身體,或二十年、或三十年,王師必將重走河西走廊,或許光復安西四鎮,也未可知。”

堂上諸多老少兵將雖然無比盼望能迴歸中原,但對於聶遠這一番話,幾乎也當做了天方夜譚。

只有李望州和耶律依霜心裡明白,聶遠所說的那個將會統率千軍萬馬、君臨大漠的人是誰。

……

宴席將散,聶遠在人群中看見耶律依霜,她正要朝自己走來,卻忽地眉頭一皺,然後晃晃悠悠地轉了身回去,匆匆遠離。

聶遠不知緣由,只想著不能讓她走遠,便連忙追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