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次,他在那些看客裡,看到了熟悉的眼睛,順著那眼睛看到了江家人的臉,然而有著血緣的親族們的面容也是陰晦的,內裡透出一點難以言說的......或許算得上是幸災樂禍?

他徹底地意識到他是被孤立的,新人類在他的周圍畫了個圈,用疏遠和嘲諷作為柵欄。

學校的論壇上不時冒出來調笑他的言論,卻又在校方察覺之前如潮水般快速消失了。

在這樣孤立無援的環境下,江硯的功課卻完成的不錯,下來幾次大作業都是優異,當堂測也名列前茅。即使班裡其他那十幾個人對他頗有微詞,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東方人在接受知識上的獨到天賦。

到第一個學年快結束的時候,葉隱川終於在課上宣佈:他們獲得了去做生物實驗的資格。

當天晚上,江硯獲得了這個學院給他的第一份禮物——一件繡著醫學院院徽的白大褂,和一套刻著他名字的僅具有收藏意義的銀質仿製小型手術刀。

他握著擺放那套手術刀的盒子,緊緊地盯著,心跳得有些厲害,拇指不住地摩挲著刀柄上他名字的刻痕。躊躇了一會兒,他終於取出手機,開啟拍照,給它們拍了一張光影剛好的照片——於是他空蕩蕩的相簿裡便突兀地冒出這樣一張圖片來。

他沒有交友平臺賬號,少得可憐的社交軟體也僅僅是為了聯絡九山家或是學校師生存在。江硯猶豫了一下,打消了在社交圈子分享這張照片的念頭。

但他還是獲得了這段時間以來最舒坦的感覺。他把這盒紀念品認認真真地整理好,端正地放在櫃子上。那件白大褂,也被他親自手洗出來,平平整整地掛在陽臺上。

解剖課當天,他穿戴得整潔利落,帶著筆記本、實驗記錄手冊和一支鋼筆,早早到了實驗室。葉隱川帶著他們看今日的解剖物件——一群被關在鐵籠裡、剛被注射了新人類血液提取液的兔子。

“注射新人類血液提取液的兔子是活不久的,新人類的基因和普通生物之間存在明顯差異,普通的轉人體基因技術根本不能在這一情況下實現。”葉隱川解釋道,他快速但優雅地戴上手套,“這一節課大家先簡單接觸系統解剖學,你們的任務是按照規定解剖這些兔子,觀察新人類的血液會對其臟器造成什麼程度的傷害。”

葉隱川從籠子裡提起一隻兔子,它的耳朵上釘著一枚帶紙條的鋼籤,寫著“教師專用”。他先將兔子安撫好了,溫柔地將其扣在實驗臺上,束縛它的四肢,之後用針管抽一管空氣,掰過兔子的耳朵,在上頭的血管處比劃,教學道:“在實驗之前,你們需要對其進行安樂死。在他們的耳上靜脈處注射一管空氣,使它們發生血栓死亡。”

他準確地將針管刺入兔子的耳朵,快速將那一管空氣推進去,須臾針管已經拔出:“我對你們的要求是,這一步快、準、狠。你們的速度越快,實驗體所受的痛苦就越輕。”

在學生的注視下,兔子動了兩下,很快便沉寂了。

“現在,注意我的動作。”葉隱川將死兔放在特定的盆器中,將其腹部的絨毛挑起,操著醫用剪平平穩穩地剪開一個小口,並沿其向上剪開毛髮,將腹膜呈現在眾人眼前。

待所有學生都確認已經看清腹膜內臟器的結構了,葉隱川才剪開腹膜。

“這一步的得分要求是:不要損傷內臟,也不要剪壞血管。”

葉隱川的操作仍在繼續,到胸口處時,他完整地展現瞭如何透過剪斷肋骨來開啟胸腔。

“仔細觀察內臟位置和顏色。”他嚴肅地提醒。

“正常情況下,肺和胃是白色的,小腸偏黑,肝臟的顏色和豬肝等同,兩個腎在背部肋骨處,都是深紅色的。這是氣管,後面的是食管。”葉隱川用刀尖虛指給學生看,“但你們的兔子是注射過提取液的,你們須對照我這一隻進行區別。”

“之所以選用兔子,是因為兔子的臟器位置和人體基本相似。”他開始清理刀具,做實驗要求陳述,“本次實驗作考試處理,大家完成的每一步驟須明確記錄,解剖過後畫出實驗體剖面影象,並做好表述。我將按照大家的實驗過程及最終呈現上來的表單給大家打出最終的期末分數。”

“本次分數不及格的同學,下學期將轉入別的導師那兒去上課。”他指了指籠子,“每隻兔子是打了籤兒的,凡拿到別人兔子的這門課一律不合格。”

不少人是第一次見這場面,連見過審判儀式的江硯也有些受不了。但他知道這是必須走的一步,故偷偷換了口氣,狠狠地捏了一下骨節兒,率先上去從籠裡提出屬於自己的那一隻。

不知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他在碰觸這隻兔子的那一刻,便覺得同其他兔子相比,這一隻......有些過於蔫巴了。

但葉隱川給的時間有限,江硯不敢怠慢。他回憶了一下方才葉隱川的操作流程,在心裡給自己打氣,一咬牙,便給兔子打了一管空氣針,待兔子失去生息後麻溜地破開兔子的腹部。

每一步驟他都仔細記錄,然而當破開兔子腹膜的剎那間,他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兔子的臟器俱呈黑紫漿果色,軟趴趴的,幾乎化作一灘黑水,連邊界都分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