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時間,孟小舟有事沒事總愛到江長明家,起先說是看看白洋恢復得如何,來了也藉機跟林靜然說些專業上的事,後來便完全是衝著林靜然。江長明洞察到孟小舟的心思,覺得他各方面還算不錯,便跟靜然說:“孟小舟似乎對你有意思,要不你考慮考慮?”林靜然突然盯住江長明:“你是想把我嫁給他?”

那個時候,江長明便發現林靜然看他的眼神有點不對勁,作為一個過來人,江長明熟悉那種眼神,那種朦朧的似乎帶點風又帶點雨的眼神看似很柔情,裡面卻是火,是風暴,一旦燃起來,是能讓男人失去理智的。他有點害怕,有點擔憂,細心想一想,自己並沒有什麼過失的地方,無論是在家裡還是在所裡,他在林靜然面前,都是正兒八經的,連句不合適的玩笑都沒開過。江長明是個思想和作風都很傳統的人,甚至有些守舊。特別是在感情上,他已完完全全把自己交給了白洋,內心一點空白都沒留。靜然這樣,他便在心底裡恐慌。

這天白洋去看自己的老師了,江長明想跟林靜然認真談談。沒想他還在漱口,靜然冷不丁從身後抱住他,身子牢牢貼他背上。江長明嚇得一陣哆嗦,轉過身想拒開她,林靜然卻猛地吻住了他。那是兩片性感的嘴唇,裡面撥出的是年輕女子芬芳的氣息,那氣息帶著薄荷的清香,帶著沙棗花的迷離,還有一股子騰騰昇起的青春的熱浪。江長明被林靜然吻得透不過氣,感覺心快要跳出來,林靜然豐滿的乳房緊貼在他胸上,隨著身體的顫動發出一波兒一波兒的襲擊,江長明有種暈眩,這是被一具陌生而新鮮的女人身體激起的本能反應。他在掙扎著,想讓自己的嘴唇逃開,他猛地推開林靜然,林靜然沒一點準備,重重摔倒在地。等江長明恢復鎮靜試圖想跟她耐心做解釋時,林靜然早已摔門而去。

第二天,林靜然搬了出去,緊跟著便申請去了孟小舟的課題組。等江長明意識到問題有可能走向極端時,林靜然已跟孟小舟雙雙出入沙漠所,儼然一對熱戀中的戀人……

江長明從回想中收回神,主動跟林靜然打了個電話。林靜然在電話裡說:“你回來吧,周副省長找你。”江長明納悶,他從沒跟周曉哲有過接觸,周曉哲找他什麼事?

這天江長明剛從試驗點回到賓館,就看見周曉哲在一干人的陪同下等在賓館。看到江長明,五佛縣長忙迎上來,熱情地說:“江專家,周省長等你多時了。”

江長明被帶到會客室,周曉哲的態度很友好,也很輕鬆,瞭解了一番江長明最近的工作,然後開門見山地說:“你準備準備,跟我回去。”

路上週曉哲又隨意問起沙漠所的事,江長明把自己的看法毫不保留地談了出來,沒想到周曉哲很感興趣,尤其是他提出的將胡楊河流域的治理提高到危及人類生存的高度來重新認識這一觀點,更是贏得周曉哲的贊同。江長明適時地建議道:“應該把流域治理跟社會的和諧發展融為一體,集中有限資源,開展綜合整治。特別是沙漠所,不應只為課題而課題,而要充分發揮資源優勢,幫助市縣兩級想辦法,出主意,最大可能地減少政府決策失誤。”

“政府的每項決策都關係到流域的未來,不能把治理跟發展分割開來。”江長明說。周曉哲點頭道:“我們的決策是出了不少偏差,還需要你們專家的提醒。”

回到省城,周曉哲又約江長明單獨談了兩次,沒想兩人談得很投機。特別在胡楊河流域的綜合治理方面,兩人的觀點竟不謀而合。江長明帶有前瞻性的觀點給了周曉哲很大啟發,他握著江長明的手,有種相見恨晚的感慨。江長明沒想到周曉哲這麼善談,作為一名政府高官,他是低姿態的,他的虛心和誠懇打動了江長明,江長明覺得以前對他有點誤解,不該把他跟那些誇誇其談,不言正事的官僚等同起來。

他把這次下去的所見所聞全吐了出來,尤其談到五羊婆,江長明幾乎動了感情:“婆媳倆苦上兩個月,掙八百塊錢,就激動成那個樣,這跟我們追求的小康社會還有多大距離?況且那八百塊錢,也是以植被為代價的。”一談植被,江長明差點又激動起來,還好,他控制住了自己。

周曉哲把他反映的問題全都記了下來,說過兩天就下去,五佛和沙縣的問題的確很嚴重,他已責成有關部門,認真研究,拿出積極的對策來。

周曉哲最後說:“我想把鄭達遠的課題跟你的課題合併,由你獨立主持,資金的事我來協調,你全身心投入,儘早拿出成果,你看怎樣?”

江長明感動地說:“其實我也有這個想法,只是怕上面通不過,所以沒敢提出來。”

“哪個上面,孟小舟還是我?”周曉哲打趣地問。

“二者皆有吧。”江長明實話實說。

周曉哲笑道:“看來政府跟你們之間還是缺少交流,你的坦率提醒我,我們不能把尊重知識尊重人才只喊在口頭上,下一步我打算搞個論壇,專門請方方面面的專家給我們上課,挑我們的刺,號我們的脈。”

合併課題的事在沙漠所引起一陣騷動,有人說江長明利用林靜然,走高調,給孟小舟來了個先斬後奏。也有人擔心兩個重大課題集於一人身上,怕是步險棋。江長明自己也感到有很大壓力,特別是對鄭達遠的課題,他介入的少,掌握資料不是很具體,一下兩下怕很難深入進去。他找到孟小舟,想把他手裡的資料要過來。孟小舟卻突然裝傻:“啥資料,能給你的我全給你了,課題資料都在鄭老那兒,你找幾個研究生要。”

江長明驚大眼睛:“幾年的資料不都在你這兒嗎,怎麼能說沒有?”

“什麼資料,這課題哪出過資料?”孟小舟顯得比他還驚愕。

江長明啞巴了,他決然沒想到,孟小舟會如此卑鄙,居然不往出拿資料!他沒再問下去,但心裡已很清楚,孟小舟不舒服。課題合併而且由他獨立負責,等於是剝奪了孟小舟很大的權力。在沙漠所,你手裡沒重大課題就等於是閒人,而一個學術機構是不歡迎閒人的。

江長明憤憤地離開孟小舟辦公室,兩人雖是沒爭吵,但江長明心裡,卻堵了疙瘩。資料是課題組共享的,是大家的勞動成果和智慧結晶,怎麼能如此荒唐地據為己有呢?

研究生的回答令江長明大失所望,他們除了自己參與過的試驗和調查外,什麼記錄也沒有。

江長明做夢也沒想到,孟小舟竟然利用課題組副組長的職權,一開始便將幾個研究生排斥在外,盡是幫他做了輔助性工作。鄭達遠還是他一貫的風格,課題定下來,選人是自願的,分擔任務也是自願的,何時下去,從哪個角度入手,他從來不提醒,也不提具體要求,完全靠參與者的自覺,或者直接交給孟小舟,由孟小舟全面安排。尤其這幾年,鄭達遠對所裡工作人員的要求越來越鬆懈,一頭紮下去,便很少再想起沙漠所的事。這也許跟龍九苗和孟小舟有關,鄭達遠屬於那種獨善其身,自得其樂的人,他怕鬥爭,也怕分神,他的世界不在沙漠所,而在空曠寂寥廣袤無邊的大沙漠裡。殊不知這正合孟小舟心願,孟小舟巴不得鄭達遠一頭扎沙漠裡不回來,反正出了成果有他的名,出不了,責任卻全在鄭達遠。

沒有資料,一切就得從頭搞起,這談何容易!

只要是單位,就充滿鬥爭。江長明這才反應過來,周曉哲為什麼那麼迫切地要把他追回來,為什麼又要那麼果決地將課題交他手上。看來,沙漠所遠不像他想的那樣。

林靜然跟江長明說:“周曉哲跟孟小舟談過課題的事,孟小舟說課題由鄭達遠負責,資料和資料都在鄭達遠手裡,老師去世後,他曾四處找過,奇怪的是,除了一些基礎性資料,關鍵的東西全都找不到。”

“他在說謊!”江長明怒道。

“誰都知道他在說謊,但誰也沒辦法。沙漠所多年的體制,課題正式出成果以前,資料和資料都由第一負責人掌握,這你不是不清楚。孟小舟這樣做,其實是在否定老師。”林靜然說。

“沒那麼簡單,這裡面一定有名堂。”江長明耿耿於懷,他不相信孟小舟手頭沒資料,一定是周曉哲把課題交給自己,他故意刁難,想出自己的醜。這個卑鄙小人,他在拿工作報私仇!

江長明把情況彙報上去,周曉哲並不吃驚:“長明,你先不要急,也許鄭老真沒把資料交給孟小舟,你跟了鄭老那麼久,應該瞭解他的個性。資料是他的生命,他不會輕易交給誰。可惜他走得太快,怕是他自己都沒想到會突然離開這個世界。”周曉哲的話裡有一種掩不住的傷情。他重重地嘆口氣,“我堅信,資料一定在,不會在辦公室,也不會在家裡,你去沙縣,很可能在那兒會有新發現。當然,如果孟小舟真的拿到卻又不交出來,問題的性質就變了。”周曉哲無奈地嘆道,“孟小舟這個人,我也吃不準呀!”

江長明這才相信,這次定孟小舟,周曉哲是堅決反對的,這也是孟小舟一上任便跟周曉哲講條件的緣由。看來孟小舟也不簡單呀。江長明還在怔想,周曉哲突然話鋒一轉,盯住江長明問:“羅斯這個人你瞭解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