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抿了口涼茶,範質將茶碗放回桌上:“李三郎,本官時間有限,不如就敞開了說。”

李延慶在這時候登門拜訪,目的都是明明白白寫在臉上的。

範質本不想見,但李家的面子畢竟擺在那裡。

更可範質在滁州高錫通敵案,以及洛陽韓倫案這兩個案子上都欠了李延慶人情,李延慶呈上的名帖他是實在不好拒絕。

範首相為官兩袖清風,唯一的“缺點”就是要臉,與這個時代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既然範質都這麼說了,李延慶也就不再繞彎子:“在下正是為調鎮一事而來。”

“那李三郎可就找錯了地方,本官雖然兼著參知樞密院事,可樞密院的一應公務本官向來是不怎麼過問的,這調鎮一事如今由兩位樞密使負責,李三郎若想為令尊謀求個好節鎮,不妨去拜見兩位樞密使。”

名帖範質是收下了,李延慶他也確實見了,但見面歸見面,不代表他就一定要幫李家這個忙。

按照範質這打太極的意思,李延慶喝完桌上的涼茶就可以告辭了。

範質這番態度李延慶是早有預料,他不慌不忙道:“相公,在下並非為家父而來,而是為獻策而來。”

“說來聽聽。”範質並未表露絲毫的不耐煩,反而是一副饒有興致的模樣。

範質從竇儀那瞭解了洛陽韓倫案的始終,清楚地意識到李延慶確實擁有非同一般的謀略。

自接過權柄以來,範質就一直為了平衡棋局而殫精竭慮。

無論是趙匡胤調鎮許州,亦或是吳廷祚重返樞密院,都出自他的手筆。

哪怕這兩條人事調動郭榮都不置可否,但在範質的堅持下還是付諸了實際。

可即便是範質自己,也無法篤定自己的大膽調動就一定正確。

有些調動在現在看來或許是合理的。

但在未來呢?在郭榮賓天的未來,在幼帝繼位的未來,這些人事調動就一定正確嗎?

這正是範質頭疼之處,他既要操心眼下,還要憂心未來,每一步都走得不夠篤定。

在二十五載宦途生涯中,範質還從未面臨眼下這等困窘。

換個說法,現在的範質陷入了迷茫之中。

他雖一人之下、位高權重,但他終究也是人,絕非萬能的神明。

是人就會犯錯,是人就有不擅長的事情。

你要範質當一位和平年間的治國宰相,這天下確實沒人能強過他。

可你若是讓他在動亂不堪的時代保全一個風雨飄搖的國家,他還真不一定有這個能耐。

說到底,他沒幹過這個啊,他一直以來走的就是治國文官的路線。

當然,範質是個能看清自己的聰明人,他很清楚自己的缺陷所在,所以他有意地並未過多參與樞密院事務。

在李延慶聲稱要獻策的時候,範質下意識地就想聽聽這位李家三郎的高見。

哪怕李延慶是帶著目的而來,但聽一聽總歸沒有壞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