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榮露出一抹苦笑:“文伯,你當真這麼認為?你精通醫術,可敢替我把脈?”

說罷,郭榮還真伸出了左手,並提高聲調:“來啊,文伯,替我把脈,你是我唯一可以信賴的人了。”

王樸死死盯著郭榮的左手,嚥了口唾沫,艱難向前邁出一步,兩步,三步......

看著王樸龜速靠近,郭榮並不著急。

郭榮的目光甚至有些飄忽,飄向了紙窗外的風雪。

終於,王樸來到了郭榮面前,右手顫抖著搭上了郭榮的脈搏。

屋中寂靜如雪,若是仔細聽,甚至能聽到一顆急速躍動的心臟。

只是,不知是誰如此緊張。

片刻之後,王樸抬起右手。

郭榮嘴角殘留著笑意:“如何?”

“陛下,臣...”

王樸有些遲疑。

郭榮突然用力握住王樸的右手:“文伯,你一定要說真話,莫騙我。”

“陛下...”王樸注視著郭榮,眼中滿是不忍,他默然一陣,方才帶著哭腔道:“臣醫術駑鈍,可陛下的身體,的確有不少問題,若是不悉心調養,或許...或許確如白雲先生所言,只剩十年陽壽......”

說到後面,王樸眼角已是淚如泉湧。

其實,郭榮身體急速惡化,王樸是有所察覺的。

郭榮登基這兩年半足可稱得上宵衣旰食、夙興夜寐,期間還兩度親征,高強度的工作足以擊垮一副原本健康強壯的身軀。

而符皇后的驟然離世,更是給郭榮的精神帶來了沉重打擊。

王樸將一切都盡收眼底,然而他根本就不敢往那個可怕的方向去想,哪怕是一點念頭也不敢動。

看著郭榮日漸消瘦,王樸潛意識中認為郭榮只是身體虛弱了點,絕不可能有大礙。

但事實如山巒,不會因任何人的念想而轉移。

切實地感受到郭榮虛弱的脈搏,意識到郭榮的身體危如累卵,王樸再也無法欺騙自己,他看似堅固的心理防線也瞬間土崩瓦解。

一個五十歲的老男人,站立著,淚如雨下。

看著王樸眼角止不住的淚水,郭榮竟然笑出了聲:“呵,果然如此,你我都不應再自欺欺人了。”

王樸用左手長袖擦了擦眼淚,哽咽著道:“可,陛下一統天下的夢想,又該如何......”

身為郭榮的肱骨與臂膀,王樸將郭榮的夢想視為自己的夢想,他一直夢想著能站在郭榮身旁,輔佐郭榮橫掃六合、一統八荒。

如今郭榮的身體驟然惡化,王樸的夢想也轉瞬間成了無根之木、無源之水,離破滅只差一步之遙。

郭榮鬆開王樸的右手:“你現在可明白,我為何如此急著親征淮南了?”

沒了郭榮的支撐,王樸瞬間脫力,他往後踉蹌兩步,撐在椅子的扶手上才勉強站穩腳跟,他如何能不明白,郭榮之所以急不可耐地南下親征,正是因為郭榮早已意識到自己壽命無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