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慶給出的條件不可謂不豐厚,但尹崇珂卻並未立刻答應。

尹崇珂放下空酒碗,拿起筷子夾了片油光水亮的羊肉:“說起來,韓刺史正駐守滁州城,推官為何捨近求遠,來我這清流關求援吶?”

這一下,算是問到了痛處,不過李延慶早有準備,不慌不忙地拿起筷子,夾了片鴨肉:“韓刺史肩負滁州城安危,麾下不過兩三百兵馬,不敢擅離職守,所以我才來將這個大功送給尹指揮。”

韓重贇雖說統領五百兵馬鎮守滁州,但分出去了兩百鎮守下邊的縣城與軍鎮。

白塔鎮損失的一隊士兵,就是韓重贇的手下,他手中隨時可以調動的兵馬甚至不到三百。

“韓刺史身負重任不假,可我奉太尉之命駐守清流關,肩上的擔子也不輕。”尹崇珂的推脫之意很是明顯,他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不願輕易接下平叛的“大功”。

“指揮的擔子確實不輕,但勻出兩百騎兵平定叛民,絕非難事。”李延慶放下筷子,徐徐說道:“清流關往東是定遠縣,往西是滁州城,兩地皆被我朝牢牢把控,清流關左近並無敵軍,留兩三百人馬守關足矣。”

定遠縣位於濠州南部,是壽州去往滁州、揚州的必經之地,目前由徐州節度使武行德部佔據。

自打郭榮從濠州城下撤軍,壽州城破的謊言不攻自破後,原本還能在濠州城附近耀武揚威的武行德,也只能率萬餘州軍退保定遠縣,維持住周朝在淮南脆弱的通道。

清流關就夾在定遠縣與滁州州治清流縣之間,目前可謂是高枕無憂。

“推官此言...”尹崇珂再度給自己倒滿一整碗美酒,放下酒壺:“倒確有幾分道理,我勻出兩三百騎兵並非難事。”

“不過。”尹崇珂話風一轉:“我出兵平叛可以,但卻有個不情之請。”

李延慶握住酒碗的手不由有些收緊:“有何需求,指揮只管提,但凡能滿足,我絕不推辭。”

尹崇珂咧嘴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希望推官能與我一道去平叛,咱們共赴來安縣。”

“我還以為是何事。”李延慶鬆開酒碗,一拍桌道:“這平叛之責,當然不能讓指揮全擔,就算指揮不提,我本也打算與指揮同去!”

尹崇珂提出的這一要求,李延慶早就想到過,他當然不想去兇險的來安縣,但事已至此,哪還有別的選擇?也只能硬著頭皮去了。

“痛快!”尹崇珂端起酒壺,給李延慶滿上一碗:“推官當真痛快,明日,我便領兵與推官同赴來安縣,一舉剿滅叛民!”

“哈哈,好,當浮一大白!”說罷,李延慶雙手端起酒碗,與尹崇珂對飲一大碗。

酒過三巡,菜也吃得七七八八,李延慶站起身,微帶醉意:“時候不早,我就先告辭了,明日指揮領兵來滁州城,咱們一道上那來安縣,會會那些膽大包天的叛民。”

李延慶本以為尹崇珂會留自己在清流關過夜,結果尹崇珂醉意熏熏地回道:“時候確、確實不早了,清流關離滁州有些路程,推官還請一路當心。”

未多時,李延慶下了酒樓,與五十名親衛匯合,拉著一輛空蕩蕩的馬車,在城門口告別尹崇珂,出了清流關,踏上歸程。

副官跟在尹崇珂身後,感慨道:“不愧是李重進的三子,好大的排場,就連出行都帶著五十幾名親隨。”

“最近這滁州可不太平,帶著這點親隨,我看都有些託大。”尹崇珂醉意全無,雙眼微眯,盯著漸行漸遠的馬隊:“不過他竟然願意隨我同去來安縣,這倒出乎了我的意料,這夥叛民的實力可著實不弱。”

就在李延慶與尹崇珂推杯換盞之際,兩匹從滁州城出發的快馬進了清流關,並帶來了韓重贇的信函,其內有來安縣叛民的全部情報。

尹崇珂在宴席中途藉口解手,看了一遍信函,得知來安縣這股叛民幾乎全殲了一隊殿前司精銳,人數至少有三百人,且奪取二十多套禁軍的制式裝備,絕非李延慶聲稱的衣衫襤褸、手無銳器。

但尹崇珂還是決定出兵平叛,一是為了功績,二是為了李延慶承諾的酒肉。

尹崇珂此次南下,還沒撈到多少功績,這次平叛的機會他決定好好把握一番,北歸開封,至少也能官升個一兩階。

而且清流關因為無需上前線作戰,得到的補給日益稀少,如今僅能勉強填飽五百士卒,為了維持士氣,尹崇珂也需要這批酒肉。

副官在一旁吹捧道:“叛民再強,也俱是土雞瓦狗,只需弟兄們一個衝鋒,亂民就只能四散而逃。”

按照副官過往的經驗,再刁蠻的叛民,也擋不住鐵騎一輪衝鋒,在組成陣列的奔騰騎兵面前,任何叛民都只會淪為一隻只驚慌失措的無頭蒼蠅。

“但我總覺得,這夥叛民不像是一般的叛民。”尹崇珂仰頭望了眼藏在雲層中,朦朦朧朧的太陽,眼神有些發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