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商船從開封到宿州需要七天時間,船上的日子很是枯燥,閒暇時除了翻翻書,便也只能來甲板上吹吹風、看看風景。

“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司徒毓貪婪地看著周邊的景色,即便這些景色並不如何動人。

兩岸剛種下不久的新苗、眼前陳舊破爛的糧船、頭頂鳴叫著掠過的飛鳥......一切都令司徒毓感到無比的新奇。

司徒毓突然有所察覺,抽了抽鼻子:“三郎,你是不是帶了糖?”好友喜歡吃糖,司徒毓自然是清楚的。

“要來一顆嗎?”李延慶將紙袋遞到司徒毓的面前。

“那當然了。”司徒毓毫不客氣地將手深入紙袋,拿了顆大大的蜜餞塞入嘴中。

給顆糖順帶再給一巴掌,李延慶沉下語氣:“此番南下,你切記,一切都要聽從我的安排,我不允許的事情,你絕不可犯,如此我才能保你安然無恙回返開封。”

“我明白我明白,即便三郎你不說,我也是這麼打算的。”司徒毓小雞啄米似地點頭:“要不是怕你嫌煩,我都恨不得與你同睡一間船艙。”

司徒毓最是愛惜小命,他早就做好了黏在李延慶身邊的打算。

這倒不必了...李延慶從紙袋中挑出一顆蜜餞,旋即將紙袋開口摺好:“你明白就好,此番南下風險還是有的,滁州地界這會應該很是混亂,你作為掌管州獄的司法參軍,要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到時候估計有你忙的。”

司徒毓霎時間有些沉默,他今年才剛滿十七歲,此前從未當過官,但因為出身官宦家庭,對當官很是嚮往,一直幻想著,要是自己當了官,該如何如何,在官場上自己又該如何叱吒風雲......

甚至,司徒毓還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坐上相位,成為一人之下,千萬人之上的宰執。

但當得知自己真成為滁州司法參軍後,司徒毓卻有些發矇,一直到現在都還沒完全清醒,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勝任這個差遣、承擔這份責任。

司法參軍雖然只是個從九品的小官,但執掌一州訟獄,不光要管理整座州獄,還是一州處刑官,但凡州衙斷定的罪犯,都要由司法參軍來斷定刑罰,每天過的都是血淋淋的日子。

頭一次得到差遣,就是一州司法參軍,這份責任對司徒毓來說確實太過沉重。

“司法參軍...這官我真不想當啊。”司徒毓垂下頭,望著眼前滔滔汴河:“一想到要和罪犯與監獄打交道,我心裡就發堵,三郎,你難道不慌嗎?你要當的可是滁州推官,責任比我更重。”

“我也從沒當過官,心裡一點沒底,當然也慌。”李延慶卻哈哈笑道:

“不過慌有用嗎?你最終不還得直面這份職責?我不信當朝三位宰相就天生會做官,他們也是從不會到精通,一步一步成為我朝宰執。

朝廷既然給了你當司法參軍的機會,你就要牢牢把握住,不會,那沒關係,先去了再說,有差遣總比在開封待闕強,吏部門口看熱鬧的那幫蠢貨,活該他們沒差遣。”

這話李延慶其實說得有失偏頗,如果把滁州換成周朝內地的任意一個州,這司法參軍的位置哪能輪到司徒毓?

實在是這份差遣太過兇險,幾乎沒有官員願意承擔這份風險。

不過有失偏頗也沒所謂,李延慶的目的是讓司徒毓振奮起來,自己即將上任滁州推官,司法參軍算是自己工作上的助手。

司徒毓畢竟是國子監律學館出身,雖說明法試功虧一簣,專業水平還是過得去的,他最大的問題就是不夠自信,但只要能破除心障,倒不失為一名好助手。

“也是,去了再說...”話音未落,司徒毓突然捂著嘴,他胃中翻江倒海,早上剛吃下的食物,此刻全都一股腦地往上湧。

李延慶問道:“想吐了?”

司徒毓沒法出聲,只能點點頭。

李延慶連忙俯下身,幫著司徒毓將頭伸出甲板,然後就是一陣嘔吐聲。

將胃裡的食物吐空,司徒毓在李延慶的幫助下勉強站起身:“我想回床上躺著。”

李延慶搖了搖頭:“還不行,你要先去吃點東西。”

“沒胃口,不想吃。”司徒毓剛吐完,哪能有胃口?

“肚裡有食物,才能緩解暈船症狀。”李延慶稍稍厲聲:“你莫不成忘了剛才的承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