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發不起士兵的俸祿,被士兵們殺掉的節度使數不勝數。

如此狀況週而復始,從唐朝中期開始持續了一百多年,直到五代時期透過戰爭和屠殺,從肉體上消滅了不少藩鎮計程車兵,才結束了這一亂局。

唐末聞名天下的魏博軍,就歷經了後梁後唐兩朝的三次大規模屠殺,魏博地區的牙兵被屠戮殆盡,魏博地區才被朝廷有效地統治。

此時,士兵倒逼節度使和朝廷的狀況已經不常見了。

因為朝廷也摸清楚了與士兵相處的方法,那就是花錢買平安。

別看蔣達那樣的州兵一年只有四五貫的俸祿,可那都是經過士兵們與節度使和朝廷的反覆博弈後換來的。

以此時朝廷的財力,能給士兵這樣的待遇,已是不堪重負了。

而開封城中的禁軍,年俸都有十貫以上,逢年過節還要發錢。

甚至連作戰時都要各種發錢,行軍時要發開拔錢,紮營時要發紮營錢,上陣殺敵時那更要發大錢了,不然根本就指揮不動。

竹奉璘的錢財,頂多就能維持二三十人聽他的命令。

要指使五百人為他賣命,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李延慶理清了思緒,自覺對這個時代的瞭解加深了不少。

五代可以算是中國歷史上最混亂的時代了,這亂不僅僅只是政局混亂,不只是國家分裂的亂,最根源的是人心亂了。

這個時代絕大部分人,沒有忠誠、仁義、道德和國家這樣的觀念,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除了親情,就只能依靠利益來維繫。

所以這時候流行收下屬當乾兒子,唐莊宗李存勖的父親,李克用就收了幾十個義子,鼎鼎有名的十三太保就全是李克用的兒子,其中十二個都是義子。

因為李克用完全信不過自己的屬下,就只能收為義子給自己點安慰,想著好歹是個同姓,還叫自己聲爹,結果十三太保裡還是有兩人背叛了李家。

當利益分配不能滿足人心的時候,消滅自己的部下、違抗自己的上司、殺死自己的君主、背叛自己的國家就成了這個時代的常態。

李延慶緩緩搖著搖椅,望著漫天星光喃喃自語:“極度混亂是五代的特色,我穿越到的這個時代還真是有意思。”

“陶文舉、魏仁浦、竹奉璘,還有蔣達,都是些不擇手段的傢伙啊。”

李延慶輕輕唸叨著這些天給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人名,起身往屋裡走去,思緒通了反而感覺有些困。

此時屋中的守夜丫鬟雪雁聽到了動靜,趕忙開啟了房門:“郎君快進屋,外邊冷,著涼了可不好。”

同時雪雁歪頭望向李延慶,大大的雙眼中透著疑惑,彷彿在問李延慶剛剛在屋外說了啥。

這小妮子肯定是聽到我剛才的唸叨了,估計是不敢問我,李延慶不免有些尷尬。

李延慶想要轉移話題:“其實我剛才是在思考一個問題,一直想不出答案,雪雁能不能幫郎君我想想?”

“郎君都想不出的問題,奴家哪能想出來呢?”雪雁用力搖了搖頭。

李延慶邊走邊說:“如果雪雁你掉進了一個一丈深的糞坑,又沒有其他工具,能不能在雙手不沾糞的情況下,爬出糞坑呢?”

“肯定不能啊,郎君連這都...呀!”雪雁意識到了自己的失禮,用小手捂上嘴,忙不迭地躬身道:“奴家失禮了!”

“你這不好好地答上來了嗎?行了,去休息吧,明早卯時中叫我醒來。”李延慶走進屋中。

雪雁立在一旁,低著頭不敢看李延慶,兩隻手也放在身後,擺出個等著受訓的樣子。

“我不怪你,乖,去睡覺吧。”李延慶微笑著擺了擺手,小女孩一時失言,自己如何捨得訓斥呢。

雪雁緩緩走向隔壁的小房間,過了門框,回過頭嫣然一笑:“郎君最好了。”然後飛快地蹦到自己的床上,用被子矇住頭。

我是好人?李延慶扯了扯嘴角,脫下衣鞋,躺到了床上,回想起了雪雁剛剛的回答:雙手不沾糞,是不能爬出糞坑的。

翌日卯時剛過,一場審訊就在宋城的府衙中開始了。

審訊者是宋州節度判官竇侃,以及節度推官趙興業,被審訊者則是宋州巡檢竹奉璘麾下隊正蔣達。

過程果然如吳觀所說的一般順利,審訊雙方就照著昨晚被吳觀改過的供詞讀了一遍。

待到士兵把面色平靜的蔣達押下去,一名書吏已經寫完了對竹奉璘的逮捕文書,然後由竇侃和趙興業簽字畫押並且蓋印,這份文書就正式生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