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審問蔣達之前,張正和劉從義向李延慶彙報了詳細情況。

當李延慶從彙報中得知,魏仁浦的信使也是今早到達寧陵時,不免有些後怕。

魏仁浦不愧是能做到當朝樞密使的人,行事如此穩妥,給竹奉璘升遷的同時,也不忘及時處理劫船計程車兵。

還好,這次自己提前預見到了魏仁浦一部分的行動,終究是搶先一步,沒讓魏仁浦得逞。

剛才親眼看到了蔣達,親耳聽到了蔣達說出事情的真相,得到了蔣達配合審訊的承諾,李延慶心中壓著的石頭才算落了地。

此時吳觀也走出了監獄,拿著兩張供詞感嘆道:“沒想到這蔣達竟會如此配合,之前定下的計策都沒怎麼用上。”

吳觀唱黑臉,李延慶唱白臉,這是審問蔣達之前兩人定下的策略。

“蔣達應該是恨極了竹奉璘,他二十個弟兄皆死於竹奉璘之手,想要報仇,他也只能依靠我們了。”李延慶抬頭看向燦爛的夜空,今晚星光璀璨。

“只等明日在府衙裡走一遍審訊,就能派人去寧陵拿下竹奉璘了。”吳觀精神振奮地說道。

“說起來,會派哪些人去抓竹奉璘?竹奉璘好歹也是個巡檢,會不會鼓動手下計程車兵以死相拼?”李延慶望向吳觀。

“節度使和兵馬指揮使現在都不在宋州,所以應該會派張都監帶兵去寧陵。”

“至於竹奉璘鼓動士兵的問題。”吳觀想了想回答道:“這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只要張都監帶了府衙的文書,巡檢衙門計程車兵們是不可能再聽從竹奉璘的命令的。”

李延慶有些疑惑:“老師為何會如此篤定?劫船如此兇險的事情,蔣達不也聽從了竹奉璘的命令嗎?”

在李延慶看來,竹奉璘既然能讓蔣達等士兵替他劫船,同時按照張正所說,竹奉璘在軍中還有二三十個能幫竹奉璘殺人的親兵,那麼竹奉璘鼓動士兵抗命也並非不可能。

“因為巡檢衙門計程車兵們並非蠢人,違抗州府的命令那就是謀反,對士兵來說只有死路一條,別無他路。雖然竹奉璘可能在軍中有些死黨,但在大勢面前終究是掀不起什麼風浪的。”

吳觀接著分析道:“至於蔣達為何會劫船,很明顯是竹奉璘以利誘人,雖然兇險但利益也大,自然會有人願意賣命。”

“原來如此,多謝老師教導。”李延慶拱手道。

“此間道理,等你明日跟我同去寧陵一觀便知。”吳觀撫了撫短鬚,面露笑意。

最近的這些日子裡,透過對李延慶的觀察,吳觀越來越覺得自己的這個學生是個能成大事的人。

李延慶優秀的分析能力、強大的自制能力還有一些奇思妙想的點子,都令吳觀驚歎不已。

但李延慶這學生太能幹,也令當老師的吳觀感受到了很大的壓力。

現在見李延慶虛心受教的樣子,吳觀的心中生出了一絲得意:你這小子還是有欠缺之處的。

“老師,這份改過的供詞,明早能從竇侃和趙興業那透過嗎?”李延慶想起來,要想抓捕竹奉璘,還得透過這兩人的同意才行。

吳觀微笑著說道:“必然是能透過的,今日上午,我已和他們透露過一些,這你就放心吧。”

李延慶和吳觀相約明日一早,同去府衙陪同審訊蔣達,然後獨自回到了一心院中。

坐在搖椅上,李延慶又琢磨起了吳觀對士兵的分析,想起看過的史書,這唐末藩鎮割據的根源不正是士兵嗎?

唐末五代是一個門閥貴族徹底解體,底層民眾崛起的時代。

因為土地徹底的私有制,使得朝廷只能實行募兵制,士兵的一切費用都需要朝廷來出。

這些受到招募而參軍計程車兵,也有自己的慾望,自己的渴求。

他們本就受到壓迫,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地,被迫參軍謀生。

然而當他們發現,自己手中的兵器能為自己謀求更多的利益時,消極罷工、抵抗命令、甚至起兵謀反就成了常態。

憑什麼出身門閥的人生來富貴?憑什麼官老爺就能盤剝百姓?憑什麼上級軍官就能壓榨底層士兵?

我雖然只是個士兵,但我也想喝酒、也想吃肉、也想要女人,上邊不給的話就先問問我這手上的刀!

唐末的藩鎮割據根源就在此,由於生產力的低下,底層百姓的產出滿足不了上流社會的慾望。

在亂世之中,統治階級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又不得不依靠底層計程車兵來維持統治。

唐末所謂的藩鎮割據,除了少數野心家外,大部分節度使都是身不由己的,節度使代表的是藩鎮全體士兵的利益。

要歸順朝廷,節度使就要上交賦稅給朝廷,一旦上交了賦稅,就滿足不了士兵們的需求。

滿足不了士兵需求的節度使,往往會被藩鎮內計程車兵們滅掉全家,再推舉一個新的節度使上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