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樂聲不絕於耳,雲板聲連綿不斷。

這是十六年來,祝家第一次置辦喪事。

上一回,是祝老將軍八十喜喪。今朝,卻是白髮人送黑髮人。

親眷於棺槨前圍攏哭作一團,而一夜白頭的祝宏川卻沒有時間掉眼淚。

他要忙著迎來送往那些前來慰問的達官貴人。

他已經沒有兵權在手,在朝中的勢力一落千丈。哪怕是從前他看不起的人,如今他都得收斂鋒芒小心應付著。

“老爺!夫人厥過去了!”

祝家夫婦十分溺愛祝子封這個獨子,打知道他離世的訊息後,祝夫人的眼淚就沒斷過。

這樣的鬨鬧直到將棺槨葬入郊外祖墳才算完事。

賓客一鬨而散,唯留祝家滿院素白之色更顯淒涼。

下人們忙碌著收拾,祝宏川這才得空去瞧一眼自己的妻。

他這人得勢時雖然蠻橫專權,但對妻子的好卻也是在江都出了名的。

像他這樣的權貴,有誰不是三妻四妾伺候著?

偏他只鍾情莫氏一人,相伴二十七載,再多的女人投懷送抱,他也不曾正眼瞧過。

夫妻恩愛不假,奈何子女緣薄。

他二人本育有兩兒兩女,長子四歲那年登高玩耍不慎跌落摔了腦袋,昏迷了七八日後一命嗚呼。

庶女在皇后嫁入宮中後本也是要入宮侍奉的,但她性子烈,不願和長姐共事一夫。

莫氏又強勢,將庶女關在房中斷水斷糧想要逼她就範。

怎料這一逼,卻逼得她懸樑自絕於世。

長女祝君雯入宮為後,宮牆之隔,此生再想相見談何容易?

唯有次子祝子封常伴身側,那自然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驕縱慣了。

此刻莫氏依偎在祝宏川懷中,已經連哭的力氣也沒有了,“仵作驗過,封兒分明是被人下毒毒死的。他人在天牢,除了皇帝還有誰能對他下毒?他騙了老爺的兵權,又殘忍殺了封兒,這是眼看著番邦穩定,要拿咱們功臣開刀了!”

她沙啞的聲音聽得祝宏川心中更不是滋味,他死死地咬住後槽牙,發狠道:“想我祝家世代效忠裡李氏,到頭來他卻要絕了我祝家香火!長姐是太后,皇帝身上也流淌著祝家的血,他竟狠心至此!”

他用力一拳砸在樑柱上,樑柱震動之餘,他的指節也破潰流血。

莫氏心疼地捧起他的手,用剛剛拭過淚的帕子再將血拭去,“可又能如何,我們還能怎麼辦?如今只剩下雯兒,她又在皇帝身邊,咱們不能惹皇帝不高興。為了雯兒,一切事,都得忍耐。”

忍耐。

呵,談何容易。

是夜,哭了幾日的莫氏累到了極點,體力不支的她終於可以睡個好覺。

而祝宏川卻頭疼欲裂,難以成眠。

他輕手輕腳地起了身,立在半開的窗前,望著天邊皎月。

“月有圓時,而人再無全。”

庭院松柏下,傳來這樣幽幽淡淡的一把聲音。

藉著幽暗的月光大抵能看出,樹下一挺拔男子負手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