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浪滔滔,艦船似離弦之箭,乘風疾駛。

船頭人影稀疏,為首的英俊青年不足二十,卻已展露出一種青雲直上的傲然氣勢,鋒芒畢露。

此人,便是李玄空。

前些日子,他觀北周氣象,竟有天宮傾頹,龍戰於野,其血玄黃的景象。要知道,北周吞併北齊,一統北地,掠奪佛門錢糧。

等到三五年將北齊消化,就能一舉南下,吞併南陳,真正的一統天下。

但現在,北周的氣運竟然會有頹勢,那就說明北周內部出了問題。這世上,能搞垮北周的勢力除了突厥,就是佛門。

這次李玄空北上,就是想見識一下佛門的屠龍大計。

此刻他憑欄而立,俯視著黃濁河水在陽光的映照下不時閃現的星星點點彩光,那是隨水流逝的無數砂礫,輕嘆一口氣,道,“沒想到,黃河沿岸的水土流失已如此嚴重了,千年以降,北方黃河周邊的各大平原、高原一直是我中土文明的中心,人口稠密。

然天道好還,自有其興衰之理。稠密的人口造就了前所未有的繁華,同樣也導致了土地過度開發,黃河水土流失……

若是這狀況得不到重視,北方人終將自食惡果,屆時八百里沃野漸化旱漠,千古繁華日趨凋零,豈不可悲可嘆?”

在隋唐時期,關中的千里沃土已經化為一片貧瘠,隋煬帝開鑿大運河為的就是漕運,將南方的糧食運到北地。

現在,還未出現湖廣熟,天下足的口號,但天下的產糧中心已經逐漸南移,關中偌大的人口已經漸漸成了拖累。

聽到李玄空的話,站在他一旁的青年臉上湧現欽佩之色,“世間又有多少人能如大兄般見微知著,智慧深遠?

北方漢人自甘墮落,胡化粗鄙,如蠻夷之輩般只會殘殺掠奪鄰國,不重教化,又豈知治國之道,以農為本,良田沃土能否長遠應用尤為重要?為政牧民,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說到最後,對胡人的鄙夷之情溢於言表。

另一和善青年聞言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勸道:“二兄切不可小覷天下英雄,北方戰亂頻頻,能夠始終屹立不倒的漢人和胡人門閥裡亦不乏文武俱佳、雄才大略之士。”

之前那青年冷哼一聲,一臉桀驁之色,舉起手中長劍,“是不是英雄,尚需問過我嶺南宋智手中這三尺青鋒!”

這個青年,就是他的二弟,宋缺,另一青年便是宋閥的核心子弟,宋魯。在後來,兩人闖出了地劍和銀鬚的名號。

宋智還想再說,李玄空望著渾濁河水,沉然道:“天下英雄可入我眼者不過一掌之數,但能打敗你們的敵人卻是不勝列舉,你等切不可自大輕敵,否則同樣驕兵必敗!”

“大兄所言甚是!”宋智、宋魯齊聲應道,明白大兄是各打三十大板,不想他們繼續無謂的意氣之爭。

李玄空轉過身,望著長安方向,道:“自宇文邕成功吞滅北齊以來,天下各國無不矚目,有志之士皆以為宇文邕有很大可能接著吞滅我南朝,一統中土,終結數百年來的分裂局面。

但他們只看到了北周強悍的軍事實力,卻忽略了外在因素。

我曾仔細分析過宇文邕滅齊的前後部署,發現北周確有能人智士,滅齊功成並非偶然,而是集內政富國、外交連橫、整兵強軍、戰略得當等全方位成果為一體的綜合勝利,實屬必然!

就國力兵馬而論,北周坐擁整個北方,對我南陳佔據絕對優勢,而南陳唯一可恃者,不過長江防線罷了。”

宋智皺了皺眉,不服道:“北周固然國富軍強,但之所以能夠順利滅齊,實乃北齊昏君奸臣禍國亂政,民心離散,擅殺大將,自廢武功之故。

而南朝明君在位,上下和諧,軍民一心,兼有長江舟楫之利,可不像北齊那般不堪一擊!”

李玄空嘆了口氣,沉聲道,“南朝皇帝陳頊舊傷復發,病體沉重的傳言,雖是流言,但空穴來風,並非無因。

而陳頊之嗣,太子陳叔寶性格糯軟,喜文厭武,愛詩詞歌賦而不愛治國理政,非是明君之姿;始興王陳叔陵正好相反,彪勇善戰,但卻奢侈腐化,貪戀美色,陰毒暴虐,已現暴君之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