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穿紫衣,甚是特別。”她擺弄著手裡的劍,月輝朦朧,映得那劍身發出淡淡的冷輝。

千溟站在她身邊,低頭便見她那黑緞般的長髮隨風微浮,髮間偶爾穿過幾只螢蟲像是夜幕中的星子,也不知當時是怎麼想的,竟問道:“那你更喜歡紫衣還是白衣?”

阿憐一愣,仰起頭來感覺有些好笑,便彎著眼角笑道:“我喜歡你穿緋衣的模樣,你穿給我看?”

“胡鬧。”他顯得有些侷促,涼薄的嘴角微抿,眼神卻溫和了些。

阿憐笑開了,收起長劍站起身來:“你什麼時候夜裡也能自由活動了?”

他很久沒有說話,阿憐卻一直看著他:“是上次在山下的時候嗎?”

千溟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便沒有說話,阿憐習慣了他這間歇性不言不語的性子也沒有追問。

“你不知道,靈山的夜無甚特別,人間的夜才是熱鬧,我帶你去看看?你能出去嗎?”

她邊走邊回首,歡快地在綠叢中穿梭,驚起各色飛火螢蟲,青紅交加的螢光圍繞著她,她似乎很開心,目光灼灼地看著他,好像有些期待又有些擔憂。

他話到嘴邊有些不忍,千迴百轉之後說道:“大概能吧...”

她十分驚喜,衝過來圍著他繞了好幾圈,真像個小孩子,他看著,竟也覺得歡喜。

她也不曾出過靈山,此番得機會,竟是玩得不亦樂乎,拽著千溟走過了四海八荒每一寸地方,那三百年,大概是他們最自由的時光。

這三百年,卻是千月最難以承受的時光。

自千溟踏入靈山的那一日起,他便一刻也不曾安寧過,因為他知道,他的宿命到了,他一直在等的那個人,來了,而那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卻比他強太多。

那一夜,他睜開眼,看到漆黑的夜幕,銀河繁星,蒼冷白月,這是他從未見過的夜,他抬手握住一隻飛蟲,那感受真切得讓人欣喜若狂,他想,他終於自由了。

山下,她的歡聲笑語一如既往,可對面的人卻是他不能與之相抗的,那滾滾的邪煞之力,饒是傾盡他一身靈力也動搖不了半分,他從未想過這一日來得這麼快,也這麼巧,阿憐她知道嗎?

或許她早就知道了吧,或許這幾千年來的長夜都是那個人作陪,她應該早就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了吧,可笑之極,唯他一人矇在鼓裡,竟還自作多情地許諾陪她看夜空,她那時聽到這話,也覺得可笑吧。

三百年,她毅然決然地離開了三百年,可曾想過他半分?

她沒有,甚至走的時候都那麼悄無聲息,像是怕被他知道了一樣。

他日日站在山腳下,等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無數次斗轉星移,再沒等到過她。他從未覺得時光會變得這麼漫長,漫長到讓人害怕。

從未踏出過靈山半步的他,終究還是走了,從那以後,他的生命裡,便只剩下那個宿命,他唯一想知道的便是阿憐會怎麼想,她知不知道他們之間,只能活一個人?她會不會念在幾千年朝夕相伴的情分上,偶爾緬懷一下自己?

或許,不會。

世間多的是熱鬧繁華,也多的是蒼涼悽惶,有歌舞昇平的凡塵俗世,也有鬼魅橫行的妖域魔都。

他有神劍星落,妖魔奈他不得,所過之處,鬼魅絕跡,眾妖邪紛紛避之如蛇蠍,他便這樣長驅直入,直到走進了鏡花水月潭。

“少年人,來了我這裡,不留下點東西,可是走不出去的。”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一團氤氳的白霧,縹緲無形,卻說著似笑非笑的話,他聽著那聲音像個小女孩,便皺了皺眉:“少年人?”

“嗯?難道不是嗎,呵呵呵...”她笑了起來,“比起我活的這幾萬年來,你就是一個少年人。”

他不意與她有牽扯,轉身欲走,她又飄到他面前:“我不是說了嗎,到了我這兒,不留下些東西,是走不了的。”

他看著面前的水幕,拔劍砍去,卻陷了進去,整把劍都好似成了幻影,扭曲如水中倒影。

“呵呵呵...”她放聲笑道,“少年人,你急什麼?讓我看看...嗯...”她圍著他來回地飄蕩,好似真的在打量他,“原來是急著去找心上人。”

他不可名狀地僵住了身子,眸色漸沉,起了殺意。

“你可殺不了我,別白費心思了,”她又聚成一團,“不過我甚是喜歡你這樣子,這次就便宜你,同你做個交易如何?”

他並不想做什麼交易,她道:“我許你一個願望,任何一個願望,只要你拿你的魂魄來換。”

他怔了怔,似是在考慮,而後又覺得與這種妖邪糾纏,著實太過可笑,便不予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