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得很熟,卻睡得很不安穩,他一點都不想離開,因為這一走,大概就回不來了,這個小小的天真的人兒,會不會忘記他?

忘了,也好。

他起身離去,月白的袍子在晨光下暈染開來,一如他的墨髮和雙眼,染成灼目的玄紫色,紫色的霧氣縈繞不絕,在他的臉上凝成一副紫金雕紋面具,遮住了他絕世無雙的容顏,唯有那雙紫瞳,陰鷙而又邪魅,只一眼便讓人心生恐懼。

他不再回頭,他再也回不了頭。

同樣無法回頭的,還有千月。

他似乎等這一天,已經很久了,卻又覺得好似來得太快了。

對面的人,玄紫的瞳,玄紫的發,玄紫的煞氣直衝天際,就連這神澤遍佈的靈山都壓制不住他的煞氣,他又有何勝算呢?

這一戰,打了六日,他們像是不知疲倦似的,越戰越勇,天地也為之變色,分不清晝夜,整個靈山都籠罩在玄紫的煞氣中,銀白的神力似乎不堪一擊,偶爾撕開沉沉的天幕,轉瞬卻又被壓制了下去。

山中的精怪全都逃走避難,靈山百花懨懨,草木枯敗,風一吹便化成灰,從她身邊飄過,她靜靜地站在山腳,看著靈山頂上一紫一白的靈力相互撕扯,也不知疲倦,山精都勸她離開,她恍若未聞,直到它們都走光了,她才淺薄一笑道:“千月,我們有孩子了呢...我都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天際風起雲湧,玄紫的煞氣愈發地濃烈了,那銀白的神力似乎已經走投無路般漸漸偃旗息鼓,她又怎會眼睜睜地看著他死!

千月的確走到絕境了,就算千溟手無寸鐵,他依舊打不過他,千溟這最後一擊下來,大概一切都結束了吧。

“千月!”

她來得太快,硬生生從半道將千溟截住,千溟根本不曾防備過她,被她一掌拍散了攻勢,堪堪退了好幾步。

他知道,她一定會來,所以,他肯定會輸,可是死在她的手上,也算圓滿了。

一場兩個人的戰鬥,因著她的加入,情勢瞬間扭轉,千溟被壓制得毫無還手之力,他也根本沒有想過還手,而千月又一直想置他於死地,幾天幾夜下來,早已失去了理智,整個人似乎是被劍支配的人偶,不管不顧,直衝千溟而去,任何阻擋著他的,都被他一劍劈開。

阿憐同他並肩,幾次被他差點誤傷,他也根本沒有注意到過,那一雙血紅的眼裡只有千溟一個人,此種狀態下的千月極其可怕,星落散發著前所未有的銀光,終於在阿憐牽制住千溟的一瞬間,攜著天地失色的混沌神力劈了下來,連帶著阿憐都愣住了,回頭看著他,卻只見他殷紅的雙眼沒有絲毫情緒,甚至根本沒有看過她一眼。

千溟本可以躲開,但是阿憐愣在那裡似是不敢相信,他便想也沒想地撲過去將她抱住,拔劍強行接下了這一擊。

星落劍勢如虹,饒是薄捻也承受不住,劍身起了裂紋,阿憐看著面前這熟悉的劍,這把劍,她是給了千月啊!這個人,這個護著她的人,到底是誰!那一瞬間,她所有的堅持彷彿都成了笑話,她眼底的情緒支離破碎,有些不知所措。

她抬頭看著他,冰冷的玄紫面具在劍勢的衝擊下碎成齏粉散去,那熟悉的面容讓人心神震顫,這是她日日夜夜,朝夕相望的臉,那雙瞳眸雖然變了顏色,但那眼神卻是她熟悉的,寵溺而溫柔。

他慘淡地笑了笑,故作輕鬆地說道:“是我不好,竟弄壞了你給我的劍,對不起...”

阿憐驚怔地望著他:“千月...”

“阿憐,”他略有些糾結,眼裡生出些許苦澀的情緒,“我是千溟。”

千月的攻勢不減,一擊不中便又蓄勢而來,劍風吹亂了她的發,迷了他的眼,她卻突然脫離了他的懷抱,他來不及抓住,長髮穿過他的指縫,像無數次他輕撫她的髮絲,依舊溫柔,可那溫柔的人卻為他擋下了那致命的劍。

她的血,紅得刺眼,一滴一滴落在他手上,彷彿滾燙的鐵水灼心,痛得他身心俱麻。

上古神劍,毀形滅神,誅心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