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錦府張燈結綵一片喜慶,往來的賓客皆是喜上眉梢,笑意滿面,互相寒暄,向錦延道賀。

錦延淡笑著回禮,眼底卻一片森冷的寒意,主位的奕柔也是氣得不行,但犟不過錦延,如今只能強顏歡笑接受柳芸進門的事實。

奕茶坐在下位,看著身穿大紅錦服,面若冠玉應付著往來賓客的錦延,心裡憤懣委屈,卻又無可奈何,看了看主位的奕柔,她的面色也不怎麼好看,心裡更是難受。

眼看著吉時已到,柳芸就要入門拜堂了,奕柔和奕茶几乎是完全放棄了阻止錦延,認命一般等著錦延將柳芸帶進來。

禮官高呼著請新娘入門之時,一個丫鬟跌跌撞撞,花容失色地跑了過來,錦延眼神一沉,不動聲色,此時的奕柔正撐著頭,有些頭疼,乍一看到這狼狽的丫鬟還沒反應過來,只覺得心煩。

奕茶眼尖,驚呼道:“這不是芸姑娘身邊的丫頭嗎?”她看向主位的奕柔,奕柔一怔,正眼看了一眼那丫頭,與奕茶交換了一個眼神。

錦延伸手攔住了那丫頭,奕柔一看就知道柳芸定是出了狀況,錦延又要護著她,奕柔怎甘心就這麼放過柳芸,當下便說:“延兒,這丫頭這般慌張,想是出了什麼大事,讓她進來好好說說。”

錦延看了一眼那面如死灰,身上還沾著血跡的丫鬟,眼神微閃,有過一瞬間的掙扎和猶豫,最後還是讓她進去了,他現在難道還能挽回什麼嗎?已然是不能了。

奕柔和奕茶本來還捏了一把汗,要是錦延真要攔著,她們也沒有任何辦法,沒想到錦延這麼容易就放人,奕柔不免笑了笑,但是想到這樣不合時宜,便生生擺出一副擔心憂慮的樣子。

“可是芸兒出了什麼事,還不趕快一一道來!”奕柔儼然一副關心柳芸至極的樣子,心裡卻是暗笑。

那丫頭被嚇得不輕,來往的人全都茫然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等著這丫頭說話。

可是這丫頭抖得跟篩糠似的,舌頭打結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只能望著錦延流淚,慌張且無助。

“別怕,沒事的,你說吧。”錦延淡漠的聲音似是給了她力量,讓她鎮定了不少。

“少...少夫人...啊——”她說著,卻不知怎麼說下去,似是想到了什麼極其恐怖的事,抱著頭,開始歇斯底里地叫道:“不要殺我...不要...”

奕柔和奕茶驚奇不已,奕茶上前想安撫她把話說完,可一碰到她,她便開始瘋狂地推開奕茶,一邊不停地往後退去:“不要殺我...少夫人...”

這下眾人才是如被雷擊,恍然明白了些什麼,可又不全明白,想再問眼前的丫頭已是無果,這丫頭已經失去意識了。

奕柔當即下令召了府上親兵,叫上眾賓客一起去了柳芸的院子,他們都沒注意到在此期間的錦延不曾多說過一句話,那對柳芸疼愛到骨子裡的錦延,不曾有過一絲多餘的動作。

方才還賓客喧囂的喜堂,一時間只餘了錦延和那丫頭兩人。

錦延看著那失控的丫頭,微微嘆了一口氣,一揮手,錦袖間暈出一抹白霧,那丫頭掙扎了兩下,眼神復又清明瞭起來,安靜下來,望著錦延。

“你走吧,再也不要回來了。”

“族長...”丫頭面色依舊慘白,只是眼神已經清冽如水了,她不明白為什麼,“少夫人她...”

“走。”

錦延冷冽地掃了她一眼,眼神帶著嗜血的殺意,那丫頭渾身一怔,頓時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啞口無言地看著錦延,眼裡的光黯淡下去,最後那雙明亮的眸子,徹底無光。

錦延面無表情地從她身邊走過,她僵硬著手拽住了他的衣襟,咿咿呀呀地叫著,錦延的手微顫,她已經看不見,說不出了,可她清醒著,即便是有一刻的清醒,她還是在為柳芸求情。

可是錦延回不了頭了。

他決然而去,徒留那丫頭無助地四處摸索,哭泣,她什麼都做不了。

錦寒在別院努力地衝破錦延下在他身上的咒術,眼看著吉時已過,他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一夜的掙扎,他衝破了八成的束縛,此時已然有些力不從心了。

可是一想到錦延前一晚下在柳芸身上的死咒,他就心顫,去晚了,怕是連她的屍骨都見不到了...

錦延不疾不徐地走到柳芸的院子的時候,只見烏泱泱一片人流從院子裡湧出,奕柔和奕茶帶頭走在最前面,他們推推攘攘著一個鳳冠霞帔卻有些狼狽的女子,那女子有著傾世之顏,可那美豔的臉上卻滿是妖印。

她絕望且無助地捂著臉,想逃開,可怎麼都逃不開,她身上的婚服被扯碎,髮絲凌亂,玉釵花鈿零落一地,她似乎不明白為何會這樣,一向處變不驚的她,此時也是驚慌失措,茫然無助。

他看著,卻什麼都不能做。

“錦延...”

他聽到她驚喜的聲音,他回過神來,冷漠地看著那絕美卻異常狼狽的女子,眼裡滿是嫌惡與寒意,他看到她那一瞬間的錯愕與不可置信,他沒有阻止他們,而是默默地側身讓出一條路。

“錦延!”她該是很失望的,他並沒有護著她。

奕柔和奕茶都微微有些驚訝,但這並不能阻止她們將柳芸逐出錦家大門。

錦延回頭看著院裡一片狼藉,遍佈的屍體與血跡看得人心驚膽戰,他茫然地走進院子,頹敗的院子剎那間升騰起濃濃的霧氣,迷離似幻境,模糊了他的視線。

他只抬手,手裡的陰陽石發出淡藍的光,濃重的霧氣化作一股股白煙被吸入其中,剎那之間,原本觸目驚心的院子,此刻又恢復了寧靜,沒有死屍也沒有血跡,只有一地零落的髮飾與紅綢。

陰陽石吸走了幻境,卻吸不走她留下的痕跡。

房內有她用過的胭脂水粉,筆墨紙硯,也有一地杯盞碎片,房中大紅的喜字格外刺眼,青石板上星星點點的血跡亦是讓他心悸,那是柳芸的血,真真切切的血跡。

他有些後悔了,頹廢地坐在床頭,手裡握著陰陽石,眼裡卻滿是掙扎,他後悔了,可他不能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