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千溟才靜下心神來,微不可察地嘆了一口氣,指節分明的手穿過她柔順的長髮,看著她眼裡的冷漠決絕,他的心猛然一滯。

“芸兒,這世間最不願傷你的人,便是我。”

“我不稀罕。”

楚芸憐用力地甩開他的手,決然離去,她不想再看到這個心懷叵測的男人,他怎麼能那麼惡毒,這般設計欺騙她!

一句我不稀罕,一抹決絕的背影,徹底撕碎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心防,他不知道他沉寂了幾千年的心還能這般痛,撕扯著他的靈魂,讓他窒息。

楚芸憐...今生今世,她真的與他陌路了。

原來她的決絕還是一如既往地讓人猝不及防,讓人心痛到絕望。

“芸兒...是你說的,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我想讓這個詛咒在這一世消失...你恨我,也好。

當人們回過神來的時候,街道中間的空地上已經沒有了楚芸憐的身影,也沒有千溟的身影,可這群人似乎並不覺得奇怪,好像方才什麼都沒發生一般,他們各自又回到了自己該走的路上,做著自己該做的事,說著自己該說的話。

楚芸憐獨自走出這座小城,方才進城她沒注意,可現在她看到了,這座城是古老的巫城。

自她踏出城門的那一刻起,城內的人開始猶如光影般穿梭其中,風雲突變,青石板路極快地破敗下去,長滿了幽綠的青苔,而後又枯黃零落,變成泥淖。

巍峨的城牆也開始頹敗,漸漸變成了廢墟,城內的人從血肉之軀化作枯骨遊魂,最後散作飛煙,那些斑駁的光影從她身邊呼嘯而過,穿過她的身體,穿過她試圖抓住它們的手。

整座人聲鼎沸的城,頃刻之間變成了斷壁殘垣,頹敗不堪。

淅淅瀝瀝的秋雨無聲落下,劃過一片片殘磚敗瓦,最後滲入泥土裡,蔓蔓青蘿攀援而上,將整座孤城埋葬在一片蒼綠之中,新綠之下,便是死亡。

前世啊前世,她看到前世的自己行走在茫茫原野,大火燎原,她披著殷紅的嫁衣,身形淹沒在熊熊烈火之中。

她從烈火中走來,傾世之顏映著緋紅的火光,鳳冠珠簾漸漸散作飛灰,唯有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裡緩緩流出殷紅的血淚。

她伸手擁抱著那血紅的幻影,幻影卻剎那破碎飄飛,在她懷裡燃成灰燼,灼熱的疼痛頓時傳遍全身,她低頭看著鮮紅的嫁衣,跳動的火焰蔓延開來。

她驚恐地轉身,卻看到一片喜慶的新房裡橫七豎八躺著的全是破碎的屍體。

“不...”

她慌亂不已,低頭看到自己滿手是血,驚聲尖叫著跑到門口,扯碎了大紅的紗帳,巨大的銅鏡被帶倒,零散了一地的碎片,反射著灼熱的火光,她看到碎片裡自己蒼白的臉滿是詭異的妖印。

“不——”

“我不是妖!我沒有殺人!”

“妖怪!我錦家怎能讓你這等妖物入門!”

“沒有,我不是妖怪...”她看著面前影影綽綽的紅色,天旋地轉,“我不是妖怪,我沒有殺人...”

她被毫不留情地扔出了錦府大門,無數石頭爛菜還有雞蛋泥土都往她身上砸了過來。她根本躲不過。

沒人聽她說話,她多卑微地乞求他們別打她,可他們根本不理會,任何拿在手裡的東西都往她身上砸了過去。

“我沒有殺人,我不是妖怪,錦延,我不是妖怪,你要相信我...”她的雙眼蒙上一片血色,大紅的嫁衣已經分不清是本來的顏色還是鮮血的顏色了。

那個同樣身穿蟒紋喜服,高高在上的男子,那是她的丈夫啊,可如今他竟冷漠無情地看著她被人羞辱至此,不置一詞,甚至還厭惡她。

他竟厭惡她...那個讓她遠離家國故里,千里追隨的男子,那個說愛她,說會呵護她一輩子的男子,竟厭惡她...

“錦延...”她伸手,卻怎麼都觸碰不到他一絲一毫,什麼時候,他也這般無情冷漠,也這般不相信她了?

“我救了你們...你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