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貝格遞上來的槍……“嘭!”……一個!

因為他是從最遠的人開始打的,“蒼老尖”等於是親眼看著三個夥伴依次在他前面中槍倒下。他的腿此刻已經軟得像兩根麵條,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了,“噗通”一聲跪在草地上!使勁高舉著雙手哭出聲來……

鮑尼皺眉搖頭:“這槍真不行!槍槍離你想打的位置都得差幾吋,調整兩次都沒調過來。彆扭透了!”

遠處跪著一個躺著仨,眼前這呼拉拉一大片,跪著三十三個。

榮兵忽然開悟了……原來奴隸制也有著非常合理的一面啊?其實真挺好噠。你瞧,這次就意外地有三個人光榮地當選了德克公司的首批奴隸——“格歐•特韋茲”管家、“蒼老尖”先生、和費什的發小“斯溫塞”兄弟。

天矇矇亮起的時候,“買只狗”的縱向大梯形帆和上桅的月亮帆飽滿地吃著風,已經離開了胡安格列戈港那座“3”字形海灣,歡快地朝西北方劃波輾浪疾馳而去……

“不要太擔心波西蘭先生,您母親的病其實並不是特別重。只是一直沒有適當的治療,時間拖得久了點。加上年老體弱才會這樣。只要換個好一點的環境和條件,心情舒暢些,我再弄點藥,你很快就會見到改善的。這我有把握,放心吧。”

“豪威爾先生,那藥好弄嗎?需要我做什麼?”費什緊緊拉著大夫的手急切地問。

“藥並不難弄。你不用急費什。咱們在布蘭基亞就能採到庫拉索蘆薈和小槲樹。等回到法蘭西堡,我再去買點丹麥白醋和巴貝多黃糖,就能把藥熬製出來。”

豪威爾大夫和榮兵兩人眼疾手快地一起抱住了哭著想下跪感謝大夫的費什……

“咱們這些人之間從來不需要這樣,這你知道的。費什,假如你遇到了龐德維要綁架我,那你會怎麼做呢?”大夫摟著費什的肩膀笑呵呵地問。

“我會幹死他!!”

“對唄,我早看明白啦,咱們這幫人就是這樣的。人人為我我為人人……不需要誰對誰跪拜。對吧羅賓?”

“完全正確!大夫。”

榮兵和費什並肩站在船舷邊……

“費什,還記得十五個月前我們離開瑪格麗塔島時我對你說的話嗎?”

“記得!羅賓。你的話每個字我都記得!你告訴我……你看,太陽出來了,波西蘭。姆媽的病會好起來,一切都會好起來……”

布蘭基亞島上的一切工作開展得迅速順利又井井有條。每個黑人都知道他們的同胞們來到加勒比之後是什麼樣的命運。因此他們無比珍惜此刻的自由和幸運!唯一讓他們有點無所適從的,就是對那個大鬍子英國人和那個東方人的稱呼。

這也是最讓團長奧德頭痛的問題。他的這些黑人兄弟姐妹們曾經在從非洲到美洲幾十天罪惡的“中程”裡,被鞭子教會了說“嘛斯特耳”(主人)。可那個老德克和那個羅賓都不允許黑人們這麼稱呼他倆。那咋稱呼啊?要知道,在這個時代裡稱呼是很重要的事。如果你和對方張嘴就說話,連個合適的稱謂都沒有,那不是特別親近的人之間,完全有可能跟你翻臉急眼的!

但他們這些黑人剛剛從非洲大陸飄洋過海來到美洲,也不會別的詞啊?奧德教他們說的“開普特恩”(船長),他們是學了就忘忘了又學,到現在也沒幾個能說對。

更讓奧德鬱悶的是,德克公司幾個最有權勢的股東,竟然全都對他非常冷淡,甚至還有點躲著他。他向老德克和羅賓彙報工作時,人家都懶得正眼瞅他。不是低著頭就是扭臉看別處。要說他們歧視黑人吧?卻又不像。他們不但對老艾海伍親熱得像自家兄弟似的,連對小丘克都好著呢!和別的黑人說話時也都挺正常挺平和的。偏偏對自己這個被他們委任的黑人團長不待見……咋回事兒呢?

奧德私下問過老艾海伍。艾海伍也發現這情形了,但他也說不出個原由來。奧德又問老艾海伍,他現在知道這個公司叫德克公司,也知道老德克是“開普特恩”。可他怎麼覺得,那個敢和老德克在船艙裡激烈爭吵的中國年輕人羅賓更像是主事的人呢?到底誰是“嘛斯特耳”啊?

可艾海伍還是搖頭,他現在就知道德克公司是股東們集體說了算,其中老德克和羅賓主事更多些。但究竟誰是唯一真正的頭兒,這老水手自己也糊塗著呢。

愉快地勞碌了一天之後,迎來了星稀無月的夜晚……

溫暖明亮的營地篝火燃起來了。四周鋪著大塊的帆布,上面擺滿了粗麥麵包、木薯餅、煎玉米餅、大盤的辣椒沙丁魚、大盆的龜肉燉鷹嘴豆、朗姆酒、啤酒、庫拉索酒、樹番茄、仙人掌果、巴貝多櫻桃、和麒麟果。火上的木架還烤著刷好了醬料的牛肉和羊肉。

火光映紅了每一張笑臉,人們都在大聲說笑喧鬧著。當巴尼的魯特琴聲響起,人們才漸漸安靜了下來。博伊奧和小話癆對視點點頭,小提琴和橫笛也同時奏響,水手們開始唱起那首上世紀就在英格蘭民間流行的《約翰•萊利》……

……

哎呀,好心的先生

我不能嫁給你

因為我有一個愛人

他已隨船出海遠行

……

塔拉坐在不遠處,正用無法形容的目光定定地注視著那個年輕的東方人。塔拉就是小丘克的母親。當她在“阿西恩託”被那些白人從她的孩子身邊強行拖走時,那痛苦不亞於把她的心活生生地掏出來!再扔進沸騰的油鍋裡不停地煎煮……小丘克才五歲呀!他會被賣到哪兒?他還能活下來嗎?在他漫長或短暫的未知人生裡,都會經歷什麼樣的苦難什麼樣的折磨?當一位母親想到這些時,她的心已經碎成一片一片的了!

可忽然之間……神降臨了!就在那個奇蹟般的早晨,當她像行屍走肉一樣被推進“買只狗”的大船艙裡時,她的小丘克忽然哭叫著撲了上來……她的魂又回來了,她又能感知痛苦了,她又能哭了,塔拉死死抱住小丘克當場就哭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