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奧莊園 (上)(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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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條草坪中間的石板路。旁邊是一道圍牆,稍遠處還有很多樹木和建築的暗影,在這夜裡看不太清楚。站在提燈的光暈裡等僕人把馬車牽走之後,那個戴銀色假髮穿黑色毛呢大衣的男人用馬鞭拍打著戴皮手套的掌心,走到惶恐不安地站在這裡一動不動的兩人面前……
“我是鮑尼斯,這兒的管家。抱歉攪擾了兩位的睡眠。但我知道兩位都是惡棍人渣和下流胚!否則也就不會睡在鯊堡的地牢裡了。但讓我想不通的是,你們這倆敗類居然會蒙受天主的恩寵,有這樣的好運氣……”
管家的這番開場白讓榮兵和小託尼又喜又疑,兩人偷偷交換了個眼神,依然低著頭不作聲。
鮑尼斯用馬鞭啪嗒啪嗒地拍著掌心接著說:“兩位腳下所站的地方,是屬於偉大的西班牙帝國的‘摩格韋’男爵先生名下的海奧莊園。男爵出於他那高貴的仁慈之心,不惜動用他無瑕的威望,把你們這兩個本該上絞架的敗類,從鯊堡骯髒可怖的地下黑牢裡拯救了出來。更會慷慨地賜予你們溫暖的衣裳和可口的食物。而你們這些幸運的人渣呢?每天只需要幹一點兒微不足道的活兒而已。鑑於天主的仁慈與摩格韋男爵先生的善良,我希望兩位能夠拋棄劣性與惡根,以純潔的信仰和感恩之心來回報你們所得到的這份幸運。並保證嚴格遵守海奧莊園的規矩如下……”
榮兵和小託尼都雙手捧著管家讓男僕發給他們的新被褥,還有一套厚實的灰白色亞麻布新衣褲。像夢遊一樣跟著男僕走進一座院落,朝院中央一幢用粗大的木頭建起的大屋走去。
這是一間很大的屋子。榮兵偷眼望去,應該有二三十張床,但之前居然只有五個人睡在床上。見到燈光帶著榮兵他們進來時,有三個人動也沒動地接著睡,有兩個人驚慌地坐了起來,在馬燈的照耀下露出驚恐茫然的神色看著進來的幾個人。
“這兩張床是你們兩個的鋪位,不許私自挪到那些空床上!海奧莊園是文明之地,不是你們這幫鄉巴佬以前呆過的任何地方!嚴禁隨地便溺,廁所在院子西北角。每天晚飯後院門上鎖,禁止外出!如果你非要好奇想試一試,那門口的衛兵和瞭望樓上的哨兵會很開心的,因為他們終於有活人可以打靶了!”
男僕說完提著馬燈轉身出門走了。也帶走了屋裡的光亮,留下了一片黑暗……
房門剛關上,小託尼就把被褥衣褲放在指給他的床上。然後憑藉著黑牢裡練出的好眼神兒,笑嘻嘻地衝那倆還在發呆的前輩打招呼:“嗨!各位老兄你們好啊。我是託尼,這是我兄弟羅賓。要是這裡有啥規矩,那就麻煩先告訴俺哥倆一聲唄?”
但那兩位一聲沒吭,像是終於鬆了口氣似地,冷漠地倒頭側身又躺下了。
小託尼衝榮兵聳肩攤手,小聲說:“瞧,哪兒都一樣,對新來的都不太友善。甭管他,過些日子自然就好啦。”
榮兵豎起食指做了個“噓”的動作,也把被褥放了下來,兩人就輕手輕腳地忙自己的了。
就這樣,兩人帶著不安、喜悅、新奇、不解……和各種複雜的心情把被褥在各自的床上鋪好,又把身上早已破爛骯髒惡臭的衣服脫下。但兩人都猶豫了一下,剛發下來的這套衣服是簇新的,如果穿在自己又髒又臭的身上可太糟踐東西了,還是等明天找機會洗個澡再換上吧。兩人想法一致,都把髒衣服塞進床底下,穿著大褲衩就鑽進了被子裡……
一種久違了48天的舒適感覺,像蜜漿一樣瞬間就包裹浸潤了榮兵的身心……當他終於能夠身下鋪著乾淨厚實的褥子,身上蓋著嶄新曖和的被子,躺在這結實的木板床上時,感覺這一晚上的經歷就恍如一個曲折離奇的夢境!
大概是之前在馬車裡顛簸得太疲勞,大概是現在時間已經太晚了,也或者是今夜情緒轉換過度而導致的疲累,呼吸著大屋裡帶著原木淡香的清新空氣,榮兵幾乎一下子就睡著了。
昨夜的經歷就像場夢一樣。而且是從驚慌忐忑的惡夢中,忽然就掉進了天降好事的美夢裡。今天早上呢?美夢仍在繼續……
餐桌上每個人面前都有多半磅重的一大塊粗麵包,還有一小碟鹹肉丁炒豌豆和一碗乾淨的井水。
榮兵和小託尼在水井那邊剛洗了個乾淨,換上嶄新的亞麻布衣褲,坐在院子裡長條的木頭餐桌邊時,都不約而同地想起了鯊堡黑牢裡最好的伙食——“Tourte”。那是用黑麥甚至粟子豆子做的黑麵包,為了湊分量,裡面肯定都會摻著沙子和鋸末。再看看眼前這塊連麥麩都沒摻多少的粗麵包……幸福得想哭!
海奧莊園裡的伙食在主人和管家之下是分三個等級的。男女僕人和衛兵是第一等級;自由民為主的傭工,包括園丁、花匠之類是第二等級;像榮兵他們這樣的奴工是第三等級。現在看到,連最低等的奴工都能給這樣的食物,看來昨晚鮑尼斯管家的話居然有可能是真的?他們無比幸運地遇到個仁慈的主人——摩格韋男爵!
榮兵和小託尼以為美夢就做到頭了嗎?不,遠沒有呢。
吃過早飯,在監工的衛兵帶著他們去莊園後面的種植園幹活兒的路上,曾經在甘蔗園幹過活兒的小託尼悄聲提醒榮兵當心些,在種植園裡奴隸死了可是白死的……
在榮兵的腦海中,美洲奴隸的血淚史只不過是遙遠而模糊的一個概念而已。但此刻小託尼的話聽在耳中,卻讓他驟然有了種不安的壓迫感!
可是被監工帶到了勞動區後,榮兵和小託尼都傻眼了!
這……是種植園?這……明明是植物園好吧?
根本沒什麼甘蔗園咖啡園菸草田大麻田棉花地的,統統木有!
種植區是用栽種的花樹和果樹做籬牆,分隔開的很多小片園地。東側用來做間隔樹牆的都是些果樹。有椰樹、酪梨、樹菠蘿、芒果、香蕉、阿基果、金星果和燈籠果樹。西側做隔牆的就多是些觀賞型的花樹了。有海紅豆、銀葉紐扣、斑葉刺桐、盾柱木、紅花鐵刀木、蘇利南朱纓花和鳳凰木。
被分隔出來的很多小片園地有的還荒著,有的已經栽種了各種花卉。有藍蝴蝶、凹葉野百合、藍眼草、鵜鶘花、章魚蘭和鳳梨花……奼紫嫣紅分外養眼!有的則種著小片的蔬菜,有番茄、木薯、花生、辣椒、南瓜和四季豆……生機勃勃令人欣喜!看著滿眼的繽紛色彩,聞著彌散在空氣裡的花香果香青草香……榮兵情不自禁地暗歎:“這小日子得比西晉的陶淵明都滋潤吧?”
雖說剛剛接觸這些活兒挺笨的,但榮兵很快進入了從小到大都莫有過的興奮又專注的最佳勞動狀態!
他們今天的活兒是先開墾一塊被果樹籬牆圈起來的,長滿了雜草的荒地。兩個衛兵坐在不遠處的果樹底下邊聊天邊監視著他們七個奴工。指揮他們幹活兒的是一個歲數挺大的傭工。犁地、深翻、用手指捏碎土塊、平整、起壟……都是老傭工隨機指派七個人中誰該幹什麼活兒。
犁地用的工具是現在歐洲最先進的“荷蘭犁”。榮兵雖然還不會用這東西,但他可在歷史課本上看過這東西的出處。
“荷蘭人真不要臉哈?這明明是幾十年前他們的海員從中國帶回歐洲的好不好?本來就是中國犁,你用就用唄,幹啥非得把名字給改成‘荷蘭犁’呢?切!”
腹誹歸腹誹,榮兵學得認真幹得仔細。不是他熱愛勞動,他從前是寧可在健身房裡搬大鐵塊子,也絕不肯擼起袖子洗幾個碗的內種熊孩子。但遠離了昨夜陰冷的黑牢,在這和煦的陽光之下,在這田園油畫般的美景裡,幹這點兒活兒也能算勞動嗎?這一上午的工作其實就是幾小時賞心悅目的夏日休閒時光啊。
中午,奴工們坐在荒地邊上休息喝水。沒有午飯,但這對於一個半月以來每天只有一頓“疑似飯”的榮兵來說,根本不算事兒。
小託尼一頭熱汗地坐在榮兵身邊,端個小木頭碗大口大口地喝著沁涼的井水。
“羅賓,我從昨兒晚上到現在都跟做夢似的,你呢?”
“我更是。這生活跟我以前聽說過的完全不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