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X年4月的第一個下午。

在那個變故發生之前,榮兵還好端端地坐在博士家寬大舒適的黑色真皮沙發上,正把那本內容挺神秘有趣的筆記攤開放在橡木沙發桌上。左手一頁一頁地翻看著,右手把玩著那把限量版V03瘋狗軍刀。

一切肯定是從他看到這段內容時開始的……

“太陽毒辣無情地直射著,我和海斯實在太渴了!在鹹澀的海水裡遊了這麼久,我的嘴裡又鹹又幹又苦,感覺像含著一團吐不掉的熱炭。我想海斯也一樣。兩人剛來到這條清澈沁涼的山泉邊,他就低沉嘶啞地歡呼一聲,爬過去顫抖地趴在飛濺的泉流中,用力搖晃著頭痛快地喝了起來!於是我也快步……”

榮兵被這段極富畫面感的描述都給弄渴了,喉頭條件反射般吞嚥了一下,一邊仍是入神地看著筆記,一邊不經意地拿起放在橡木桌上的可樂罐喝了一大口。之後把可樂罐隨手放回沙發桌,眼睛仍是一霎不眨地盯著筆記本專注地看著。

“嗯?這可樂味道咋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整個人像是被大力神狠狠甩了幾圈兒之後奮力一扔掄出了宇宙……腦袋裡所有的器官、組織、血液們現在肯定都已生擠硬撞胡攪成一鍋粥了!頭暈得像個文靜得連皮筋都不愛跳的小女生被強塞在米格31E座艙裡,在高空中體驗著史上最變態的飛行員發瘋似地挑戰空軍最癲狂的戰術動作一般!耳朵裡不停地鑽進各種從沒聽過的,像是壓根就不屬於這個宇宙的刺耳刮心的怪聲!自己都分不清眼睛到底是睜著還是閉著的,但眼前都是各種快得分辨不清具體是啥的怪異色彩和扭曲的影象在飛速掠過……

難受……實在太難受了!死吧……快讓我死了算了!!

不知昏睡了多少時光歲月,榮兵在柔和的夜風中醒來……

頭還是暈得厲害疼得鑽心!但總算不是那種讓人只求速死的程度了。努力了幾次,才緩緩張開眼簾……暗淡的光線裡,首先在他迷茫的瞳仁上對映出的,是一叢有著黃粉白紫四色的挺漂亮的花,還有花瓣莖蔓掩映間那片滿星的,深邃乾淨的夜空。

先是吃力地從仰躺扭成側臥,又掙扎著用一條胳膊拄著草地慢慢坐了起來。抬起灼痛眩暈的目光迷茫地四下裡呆望……博士呢?沙發呢?小樓呢?我咋了?這是哪兒啊?

忽然,在漸漸回覆了些清明的腦際,有個不祥的念頭猶如一條黑蛇從暗夜裡猛躥出來……死死地咬住了他的思維!

“我剛才喝的那一大口味道有點像酒又沒法描述的可樂……不會是……?伍安斯老頭之前說的那些明顯是小說情節的話不會是……?不可能啊!不會不會怎麼他媽的可能啊!?”

雙肘顫抖地支在雙膝上,臉深深地埋進雙掌深處死命地搖晃著腦袋。不會不會的快滾吧這個破夢!

下一秒,爸爸肯定會輕輕推著我的肩膀搖醒我,關切中又帶點好笑地問著:“醒醒小兵,做噩夢了吧……”

或者再下一秒,老黃就會皺著眉頭拖著長腔不耐煩地磨嘰著:“後僧仔,白牙又揍夢嘢!洗過臉先,返工啦……”

又或者再再下一秒,伍安斯•沃勒老頭兒會突然從那片灌木叢後蹦出來,衝我擠擠眼睛老聲老氣地笑著嚷嚷:“瑟撲瑞愛斯羅賓!愚人節快樂……”

愚人節?愚泥馬鼻的人節!瞅你們西方這沒羞沒臊的破節吧!

這到底是伍安斯老東西的惡作劇?還是我正做著一個過分離奇逼真的夢?是波多黎各土人的啥秘傳巫術?還是我喝了什麼鎮靜藥水被催眠致幻了?

榮兵調動著一切想像中的可能性,去盡力對抗那個像條黑蛇影子一樣恐怖的可能性。可那條黑蛇還是越盤越緊……越盤越緊……榮兵感覺思維都被它絞住了!完了……逃不開了!

尼瑪呀!真有穿越這種破事兒?我還中大獎啦??

星夜寂靜無聲。榮兵忽然蹦了起來!惶急地對著裡四下幽暗荒寂的草叢樹林和山巒大喊:“博士你快出來!你快出來行嗎?快帶我回去吧!刀我不要了我真不要了!你的事兒我跟誰也不說,我發誓!我求求你了!我家就我一個孩子,我爸我媽會急死的!我求你了……!!!”

二十二歲年輕男子的自尊心,終究沒能敵過這猝然臨身的詭異遭遇。剛提到爸媽,心中一酸,眼淚唰一下就從充血通紅的眼眶裡流了出來……

可任憑榮兵喊得喉嚨嘶啞哭得抽抽嗒嗒,四下裡除了草葉和樹枝被柔和的山風吹拂時發出的輕嘆,還有遠處一種從沒聽過的“科奎……科奎……”的巨大蛙鳴聲,就再沒別的回應了。

“我草泥馬呀伍安斯•沃勒!你個死老變態!研究那破藥水兒幹你馬鼻!?你等我回去的!我要不砸了你那破罐子燒了你家房子我他媽跟你姓!”

大概是被恐懼催發的應激反應吧,榮兵忽然在這片長滿低矮灌木和不知名植物的山坡上深一腳淺一腳地亂跑亂罵起來!手裡緊攥著Mad Dog還不時兇狠地向虛空中猛劈亂刺!就像他能劈刺到博士那張爬滿了皺紋的可憎老臉一樣。

邊跑著亂罵邊哭著哀求……漸漸地,榮兵抽噎著腳下一絆腿一軟,就倒在山坡上一大片不知名的花叢裡,昏了過去。

夜風漸涼,榮兵打了個哆嗦一骨碌爬起來……惶恐茫然地發了好一會兒的呆,終於又絕望了。剛才的一切都不是夢啊!他的確身處在一個從沒來過的陌生地方。

真不是夢嗎?這麼荒唐還特麼不是夢嗎?

在夜風中抖著抖著,他忽然冒出個念頭……那就整點狠的!看你醒不醒!抱著剛又燃起的飄渺而又熱烈的希望,榮兵坐在地上拔出瘋狗刀,把K鞘扔在一邊,刀尖毫不猶豫地對著自己左手背下方斜著劃了一刀,力量沒敢太重。

……片刻之後……並沒從什麼噩夢或幻覺裡醒來,倒是一道細細斜斜的創口在左手背上,像是一隻緊閉的眼睛猶豫了一下,終於微微睜開,慢慢流出了紅色的淚水……

血像條扭動的蚯蚓,蜿蜒地繞過虎口,一滴滴垂落在草尖上……像雨珠一樣壓得草葉一顫一顫地抖。榮兵終於發著呆死心了。鮮血和疼痛就像個欠揍的饒舌歌手似地在嘲弄他:“榮兵你就做夢吧你就別做夢了因為你根本就不是在做夢啊……”

幾近失去思考能力了,他怔怔地望著手背上的傷口,除了被夜風吹亂的頭髮,全身一動不動地如同石像。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腦子又僵又木的他才緩緩抬起直勾勾的眼睛,對著頭上這片格外深邃乾淨又恍如夢幻的星空痴痴地望著……

慢慢地,星空中浮現出媽媽的臉……他又看見媽媽皺著眉說:“小兵你記著——每遇大事需有靜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