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兵倒不在乎對方這奇特的眼神,反正自己心裡向來是乾乾淨淨坦坦蕩蕩的。他只是有點不解,一個素不相識的外國女士找自己幹啥?是老伍的朋友?那不對啊,昨晚還和老伍語音聊了會兒呢,他咋沒提這事兒?獵頭公司的?也不對吧,自己哪方面表現出被獵頭公司關注的能力了?

“繡球茉莉”端上來了。榮兵經濟能力普通不敢點貴的,再說也沒那個必要,不認不識的憑啥呀?給對方斟茶之後,他伸手做了個讓的動作笑笑說:“麥瑞女士,咱們喝茶一切隨意啊,也不用碰杯乾杯啥地,沒你們歐美那些規矩。”

聽到這句,麥瑞的眼睛卻似忽然亮了一下!但她還是用盡量自然的語氣介面問道:“榮兵先生,您喝過英式下午茶吧?”

“嗯,有數那麼幾次而已。我也不懂你們的規矩比我們喝茶的祖宗國還大啊?碰了就得幹,幹完我也不懂得把茶匙放進杯裡表示不要了,結果那位就沒完沒了地給我倒哇……呵呵。”

麥瑞的眼睛似乎更亮了!嘴角已然有了一抹正在強行壓抑的笑意。不過好像……還有些震驚緊張和期待之類的成分吧?太複雜了,榮兵也沒心思留意。他哪知道,人家歐美人喝茶現在早沒那些規矩了。不過這位麥瑞女士對此倒是一清二楚,這不奇怪,她是歷史學助理教授和博導。

品著茶聊了好半天,兩人仍是在東扯西扯。榮兵是越來越迷惑,幾次出言詢及對方找他的用意,麥瑞都巧妙地岔開了,然後又迅速找到一條旁不相干的衚衕帶他一頭鑽進去就接著兜圈子。

不過麥瑞對榮兵倒明顯是越來越有興趣了。而且……咋說呢?怎麼感覺她越聊臉上就越現出了一種似乎又敬又畏的神情呢?這位麥瑞女士明明年長於自己,而且人家是如雷貫耳的某常青藤大學的博導,身份也遠遠高於自己。自己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而已,可對方為啥越聊越興奮,而且看著自己的眼神越來越像看老祖先似的呢?奇了怪了!

不過一壺茶畢,榮兵是不打算再扯了。這位麥瑞女士那種又敬又畏的眼神哪怕再升一小格,自己就得成為面前擺著鮮花啊供品啊之類的那張黑白相片了。這種敬畏也太詭異太嚇人了吧?

“麥瑞女士,與您聊天很愉快。可我似乎耽誤您晚餐的時間了吧?要沒別的事,那咱今天就聊到這兒好嗎?”

“榮……先生,我並不餓的。”

“可我餓了。不好意思啊。”

“您……我們再聊一會兒可以嗎?”

“麥瑞女士,您要老這麼把我往各種衚衕裡帶就是不走大道,我都不知道您今天來找我到底是為啥了。”

“好吧,那我就直接問您了,可以嗎?”

“請吧。”

“您去過加勒比嗎?”

“……沒有。”

“可我從達連那邊查到,您去年剛剛從加勒比回來。”

“你還調查我?你誰呀?幹啥的?一賤鍾情局的??”

“您別誤會,我只是個學者,因為……因為一些多年來都未能解開的家族史方面的困惑,我才終於下了決心,從十二年前開始就千方百計地尋找一個人。最後……竟然真的找到了您!”

“幸好您當年沒找著我,十二年前我才十二,您有拐賣兒童的嫌疑。”

“嗯,我想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只有到了去年五月之後我才能找到您吧?”

“女士,您越這麼說我就越困惑。我太困惑了!求您直說行麼?我這人直性子拐不了太多彎。我騎車都撞過電線杆子,真的不騙你。”

“好吧。榮先生,您此前曾在一家海運公司工作?”

“是。”

“去年四月上旬在波多黎各島曾經失蹤了十一天?”

“……沒有!”

“有!”

“你到底——啥——意——思?”

“我就是不知該怎麼說。”

“咋想就咋說!”

“可是這話說出來連我自己都覺得荒唐無比!”

“咋荒唐咋說,我權當聽歐美歷史老師講課了。反正有個老傢伙早就告訴過我,歐美歷史老師講的全是荒唐無比的童話神話瞎話黃段子啥地。”

“您這話更讓我確信我是找對人了!我直說了吧榮先生,您去過美洲!”

“好吧好吧我去過。你不都調查了嗎?”

“我是說……十八世紀初的美洲?!”

“譁啷……”榮兵手裡的茶盅掉茶碟裡了!

“你……瘋啦?還是我耳朵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