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棠聽著對面的人的聲音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但是礙著規矩不敢抬頭去瞧,只得低眉順眼地跟在小泉子身後。

“哎呀,瞧奴才這腦子鈍的,竟連倪大人如今已是西監司統領了都不知曉,也不曾備下賀禮......”小泉子一邊講著,一邊直敲自己的頭,一幅懊惱的模樣,“還請倪大人重新受奴才一拜......”

小泉子嘴裡說著,作勢便要行大禮,卻聽對面那督公輕笑了一聲,扶住了小泉子就要跪下的身子。

“泉公公說笑了,您跟著李大人去辦大案子功不可沒,倪某哪兒敢舔著這張厚顏,要您行了大禮,還管您要賀禮?”

“倪大人這是哪裡的話?可真是折煞奴才了。大人不知,乾爹在路上還常常唸叨著您吶,說是若沒了倪督公襄助,此番定沒有這麼順利。所以奴才的乾爹只盼著一回來,能尋個日子去大人府上好好兒地朝您道謝呢。如今便更好了,謝禮和賀禮只肖合併一份,乾爹若回來知曉了,定然替您高興。”

對面那督公沒有理會小泉子的這番溜鬚拍馬,只是淡淡地問道:“李大人可是去太極殿面見皇上了?”

在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後,只聽他說道:“那是倪某來的不巧了,晚些再來找李大人罷。”

“倪大人慢走——”

就在小泉子領著周窈棠正要告退之時,只聽對面那個督公疑惑地問道:“泉公公身後這小公公瞧著好面生,可是李大人在路上新收的徒弟麼?”

周窈棠剛剛一直做著規矩,也不敢抬頭,如今剛剛松泛了些,正要告退時卻冷不丁聽見對面的那位問起自己,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兒。

小泉子到底是經過的事兒多些,他倒是十分鎮定地答道:“倪大人真不愧是西監司統領,如此好眼力。這位只是內侍監那頭兒新來的小公公,奴才帶著他去辦些事兒呢。”

對面那位倪大人點了點頭,也未曾多問,便教他們二人自便。

就在三人告了別,周窈棠經過他身邊的時候,近身聞到一股十分熟悉的蘭麝香氣,感覺好像在哪裡聞過似的。

於是她不經意間抬頭瞧了那人一眼,竟然發現這位倪大人正是幾個月前來過江州、還在酒樓裡同自己講過話的“京中紈絝”倪洵!

而她抬眼去瞧的這一眼,倪洵正好也在望向她,眸中滿是深幽的探究之意,而他的神情十分冷峻,彷彿在無聲地警告著自己什麼。

與倪洵這一個對視的眼神讓周窈棠感到有些毛骨悚然,顯然他已認出了自己的身份。

她心中有萬般疑惑,一個紈絝子弟是如何搖身一變成了宮裡內監司的督公?依著剛才倪洵與小泉子所言,莫不是他一開始便是偽裝成那樣去江州暗中探查什麼的?

周窈棠心道,難道自家的事與他有關?可是周府遇難之時,倪洵早已走了。但剛才聽起來,他和李盞是前後腳蹚了江州這攤水,也許倪洵知曉些什麼。

周窈棠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責怪自己怎麼剛一進宮便教人認了出來。一路上做了這麼多偽裝,結果還是出師未捷。

也不知曉倪洵這人是善是惡,且不言他會不會將自己的身份抖露出來,就算是他現在不講,可是難保萬一日後遇著什麼事兒,他不會以此事來威脅自己。

且瞧著他那般帶著煞氣的冰冷眼神,周窈棠便覺得倪洵這人不像是個好相與的。

周窈棠只能心存著僥倖,也許倪洵根本不屑計較這些,慢慢忘了這事兒;抑或是日後自己走到遠遠高於他的高度,教他不敢言明。

只是無論著兩樣哪種,對於目前的周窈棠來講都是可望不可即的。所以她只能安慰自己,既然倪洵沒有當面拆穿,說明自己於他還是有些價值的,而且她還想著尋個機會去探探倪洵的口風,看看他是否知曉關於自己父親的事情。

——且見走一步看一步罷。

這樣想著,周窈棠一路跟著小泉子來到了內侍們所住的配房之中。

她先是簡單地梳洗了一番,然後又按照小泉子的指示換上了一身淡粉的宮裝,在頭上梳了雙環垂髻,用與宮裝同色的髮帶束起。宮規中又言,凡六品以下宮人不可塗脂抹粉,所以周窈棠便也未曾上妝。

只是未免太過顯眼,周窈棠依照李盞的吩咐,依舊在面上敷了一層薄薄的淡黃細粉將氣色遮蓋了幾分,最後再踏上一雙蒲麻素履便完成了。

待周窈棠換好了衣裳,小泉子細細替她瞧了瞧,最後囑咐道:“解語姑娘,等下小泉子會將您送去幹爹一早兒便安排好的地兒了。您要謹記著乾爹吩咐您的話,一切都小心謹慎些,也要好好兒地找機會表現自個兒。”

看著周窈棠十分順從的點頭模樣,小泉子好像有些不放心似的,猶豫著開口道:“解語姑娘,奴才瞧著您是個做大事兒的。可今後您要一個人在內宮裡頭廝殺,難保不會碰到什麼棘手的......若沒有乾爹點頭,奴才許是也幫不上什麼忙。可若是真有什麼要緊的事兒,您還是可以儘管跟奴才開口,奴才會盡量想想辦法的。”

周窈棠看著小泉子真摯的模樣有些動容。

這也是她自,一倆月相處下來,雖然他對著外頭十分地遊刃有餘,但是對自己卻也總存了幾分真誠。

——許是二人同在李盞的庇廕之下討活,同病相憐罷。

周窈棠儘自己所能擠出了個明媚的笑容,鄭重地點了點頭道:“謝泉公公好意,解語記下了。只是為了咱們二人的安全,若是沒有要緊的,解語也會想辦法自行解決的。”

小泉子嘆了口氣,按著李盞一早計劃好的,悄悄帶著周窈棠去尋了內侍監的總管蔡廣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