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心口不一(三)
章節報錯
“純兒明白父親心思,純兒自己也一心想要為光復咱們葉氏出力。只是如今這般情形,葉氏倒也沒甚利用的價值啊。且不言為何皇上會將那金尊玉貴的王爺與我一個落魄小氏的女子賜婚,單論若日後對方也同那褚府一般,看著女兒身上無利可圖,將女兒趕出王府去,豈不比姐姐更加教人笑掉了大牙?”
葉庭耀見自己的女兒這般發問,以為她還是不願,但是又欣慰與她所說的也想替家族出力,於是一咬牙道:“純兒,你有所不知,其實你能接到這旨意,為父也是出了一份力的。廉尊親王雖然身份尊貴,卻因著血脈的緣故,一直是皇上的眼中釘、肉中刺,一心想除之而後快的。”
“那父親又何苦逼了女兒去嫁予這樣的人家?”
“純兒,你也算打小便見證了咱們葉氏一族的榮辱興衰。從前的時候,咱們葉氏在冀州是何等風光,甚至可以說是一方的諸侯也不為過。但是自你祖父去了,皇帝便奪了咱家的兵權,還派了自己的勢力來監視咱們。為父許多時候做的那些荒唐事,其實是故意為之,要瞧給他們看的。”
“咱們葉府和王府都因被皇上打壓而陷於困境之中,想要從這泥沼中掙扎出來,就必須齊心聯手。尊親王一派少兵權,咱們葉氏於朝中無人應和,好在王爺看得起,所以咱們兩廂一拍即合。這次你去江州遊玩,其實是為父有意安排的,不僅是想做給皇上瞧,更重要的就是為了你能同尊親王瞧上一面,此後好攀上些連繫。皇上還是年輕了些,此番賜婚他自以為是在暗地裡埋汰了一番尊親王府和我們葉氏,實際上卻正好合了我們的心意。”
葉爭純聽了,心下一驚,她未曾想到自己的父親竟然懷了這樣的心思。
“你可知為父這麼多年來苦苦支撐都是為了什麼?甭說是仕途還是權力,為父這麼努力地想要東山再起,還不是都為了咱們葉氏一族,為了對得起列祖列宗,好教咱們一家人在外頭抬得起頭來?純兒,如今為父只剩下你這麼一個女兒了能幫襯著我,你若還不懂事,那咱們葉家便是真的無望了。”
葉爭純聽了自己父親這番“感人肺腑”的言語,冷冷問道:“父親既瞞著女兒謀劃了那麼多,如今既要女兒犧牲自己婚嫁的幸福,卻又嫌女兒不夠懂事。既然如此,女兒還有什麼可說的?”實際上,她心中卻想一步步挑起葉庭耀對她的愧疚,藉著這股勁兒,趕緊為自己的母親爭取些。
葉庭耀見著她還在執拗,也知曉自己一時理虧,於是只得好言勸誡道:“為父也不是教你去犧牲,好歹王爺也是人中龍鳳,不算辱沒了你。按理來說你同王爺也相處過了,怎的還這般牴觸?聽聞你還被他救下,在王府中住了一段時日,難道這期間你們二人對彼此就沒有一絲男女之意?”
葉爭純立即開口反駁道:“遠遠地瞧過一眼罷了,話也沒說過兩句,哪裡會有旁的意思?再說了,那也是他府上侍衛和婢子救下的,在王府養病的時候,純兒更是未曾見過他。”
說著,她的手下意識地輕撫著腦後插著的那支紫玉簪,面上起了一絲不自然的紅暈。
好在祠堂內光線昏暗,葉庭耀並未察覺到女兒的異樣,只是嘆了口氣,惋惜道:“那倒真是有些可惜了,白白浪費了這大好的相處機會。”而後他又話鋒一轉,道:“不過總算你們二人也是知禮的,這樣也好,日後慢慢相處著,總能生出些歡喜來。”
葉爭純不想教他察覺自己真實的心意,於是依舊冷著臉,僵硬地道:“往後的事兒可誰也說不準。”
話雖這麼講著,葉爭純的心中卻是已如淌了蜜一般,開始幻想起自己身著王妃服飾,泛舟於輕煙慢籠的江州湖邊煎茶聽雨的畫面來了。
葉庭耀見女兒似是鬆了口,於是趕忙添柴加火道:“你且高高興興地嫁過去,好好服侍王爺,到時生個世子出來,便能與你弟弟守望相助——那可是為咱們葉氏重新崛起出了最大的一份力啊。咱們的先祖們若泉下有知,都會感激你的。”
葉爭純蹙著眉裝出一副為難的樣子,實則心裡樂開了花。
她故作艱難地點了點頭道:“父親,純兒如今可是為了咱們葉氏一門的榮耀所犧牲了,然而作為尊親王妃,卻不好背上有個庶弟這樣的汙點。”
“什麼庶弟?你可莫要胡言,文仲不是已在你母親名下了?”
葉爭純嘆了口氣,道:“父親納妾的事冀州城裡誰人不知?母親這幾年一直未有身孕,反倒是那蕭氏大了十個月的肚子,如今又平白無故多了個嫡子,你教外頭怎能不知曉?”
“那你要教為父如何?為父如今好容易剛得了這麼一個兒子,已經是讓了步了,難道現在要將他丟出去不成?”
“自然不是。弟弟既已養在了母親名下,那便就是嫡子。只是難保日後弟弟聽旁人講起,非要認自個兒的生母......萬一鬧大了,一旦教人知曉,與葉氏名譽不利啊!父親您的仕途也會受到影響......或許父親不在意自己的名譽——那請為了女兒這個未來王妃的聲譽,莫要未出閣便被夫君小瞧了去......或者為了弟弟,他可不能背上庶母所生的身世啊!父親可否為了我們姐弟倆,想個以絕後患的法子?”
葉庭耀聽了,暗中思索了一番,覺得葉爭純說的有些道理。
“父親,弟弟將來是要繼承大業的,可不能被旁的因素影響了前途,不然咱們葉氏還怎麼崛起?您可不能為了貪一時之歡,不為弟弟的將來考慮啊!”
葉庭耀衡量了一番,想來確實是自己的仕途更為重要,於是點頭道:“為父竟然沒想到這層。純兒適才所言甚是,明日為父便將那蕭氏趕出府去。”
葉爭純卻是搖了搖頭,道:“若是這樣,萬一她之後找了回來,或者跑出去亂講,汙了咱們府裡的名聲,那該如何是好?——若想要旁人閉嘴,此事定是要斬草除根的。父親,今時今日您可不能心軟啊!”
葉庭耀思來想去,也覺得為了區區一個賤妾毀了葉氏一脈的仕途不值當,於是一咬牙、一跺腳,一抹無比狠辣的神色浮上面龐。
父女二人對了番神色後,一道點了點頭。
葉爭純心中無比得意,只因著自己撿了個大便宜,不僅不用再在這漠北苦寒之地熬著,更是搖身一變成了未來的尊親王妃。而那良人——自然是良人,自己在江州時便心悅之。
如今藉著自己身份水漲船高的勢頭,又替母親解決了蕭氏這個心腹大患,她也再不用過這般瞧人臉色、仰人鼻息的日子了,葉爭純更覺得自個兒頗有些手腕,是個未來王妃的好人選。
葉爭純心中暢想著在江州安逸舒適的日子,不知不覺地輕輕撫上那支紫玉簪,心下只覺得那番去傾蓮塢時所受的折辱都沒有白挨。
就連父親領著她,跪在宗祠裡頭對著那些勞什子的靈位謝庇佑之恩、發誓光復葉氏的時候,葉爭純也是滿臉都寫著尊崇和恭敬——雖然葉爭純從來不相信什麼祖宗顯靈之類的屁話,她只篤信人不為己,天誅地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