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仁敏同那另一支商隊的首領道了別之後,便趕忙帶領著自己手下的一行人進了粟特城,然後尋了個距離王城不遠的地方住下了。

白仁敏同手下的人總算是能在床鋪上頭睡個囫圇覺了,所以這一夜裡睡得格外香甜。

因著距林家趕上來還要個幾日,所以白仁敏也不急著進王城去面見粟特的迪赫坎,只是請了個白掌櫃一早替他安排好的粟特商人,幫他們遞了拜帖進王宮,說是有大生意要與首領談。

在等著王宮中回話的時候,他們除了等候什麼也做不了,所以第二天一早,白仁敏便喚了阿米塔娜當嚮導,請她帶自己上大街去轉轉。

阿米塔娜自是欣然應允。自從到了涼州城後她便開始著粟特族男子的裝束,今日也不例外。

阿米塔娜帶著白仁敏走在粟特的大街上,對於這裡的一切都感到既熟悉又陌生。如今又回到了自己的故鄉,她的身份跟心境也全然與當初不一樣了。

白仁敏見著路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不論男女,各個都是人高馬大,大多數都是同阿米塔娜一般濃眉大眼的,男子英俊、女子漂亮,直教人覺得亂花漸欲迷人眼,白仁敏這樣的漢人相貌倒是稀奇得很了。

粟特城裡十分熱鬧,一大早兒就有許多小攤販都已出攤了,多是些賣瓜果蔬菜和各類吃食的,路邊還有許多鬥寶和雜耍、變戲法兒一類的賣藝人。

因著白仁敏本就想在小攤上尋些粟特風味的小吃食,所以早上出來的時候特意沒有用早飯,就是打算邊走著邊瞧瞧有什麼好吃的東西,以慰他自個兒在戈壁上那幾日食不知味的辛勞。

白仁敏一路走著瞧著,忽然,他經過路邊一個小攤時,被那攤販的熱鍋裡傳來的一陣香氣所吸引,瞬間便走不動道兒了。

阿米塔娜見了他眼巴巴地伸長了脖子、走不動道的模樣,輕輕一笑,對著白仁敏道:“阿敏小少爺,咱們可要先坐下吃碗湯麵麼?”

白仁敏聞著那股香氣忍不住吞嚥了一口口水,點了點頭。

阿米塔娜對著那正忙碌的攤主用粟特語道:“日安,願善神保佑您。請給我們倆來兩碗韭葉拉麵,要多放胡荽、蒜苗和油潑辣子。”

那攤主得了令,朝著阿米塔娜回禮道:“日安,願善神也保佑您。”

攤主在路邊搭了個臨時的篷布,然後下頭擺放了數只桌椅,只見著上頭已坐著不少正在吃麵的人,二人尋了半天,才在攤上找了個長椅坐定。

二人一坐下,白仁敏便急不可耐地捂著嘴小聲朝阿米塔娜道:“米娜,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怎麼不問問我再點呀?那胡荽和蒜苗也就罷了,我可向來不愛吃韭菜葉兒。”

阿米塔娜聽了,忍不住笑出了聲來,“啊哈哈,阿敏小少爺,就說你沒吃過好的。這韭葉拉麵啊,在我們粟特這兒指的可不是什麼韭菜葉子,而是說面的寬度。我方才要的這種,就是說要跟韭菜葉那麼寬的面。”

白仁敏這才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笑著道:“是了是了,我孤陋寡聞了。哎,不過我方才聞著這麵湯的味道很香,期望吃著也是如此。你從前吃過這些嗎?”

阿米塔娜狡黠一笑,點了點頭道:“那是自然。這種拉麵在粟特很是尋常呢。我記得小時候家旁也是有這麼個小攤兒,那攤子上頭的拉麵才叫一個香呢。唉,也不知曉過了這麼多年,那攤販還在不在了......唉,不提這個了——您且瞧著罷,等下定是不會教您失望的。”

白仁敏見她的神色黯然了些,顯然是又想起了從前的事,於是他也岔開了話題,又問了些旁的,就轉頭去瞧那攤主扯麵的動作。

只見那攤主正將揉好的淡黃色麵糰拉成一條條粗細均勻的長方形長條,不一會兒,本來是一塊塊兒的麵糰便被他拉成了一股擰麻花似的長條。

接著,他用自己的手掌使勁兒將麵糰給壓成了一片階梯狀的厚面片,然後嫻熟地揪著那面片的兩端拉直排開,然後再輕輕地來回彈了幾下,隨著他胳膊抬起落下間,案板上的麵粉也隨之一道飛揚起來。

白仁敏一邊瞧一邊數著,那攤主在拉了六手之後,方才還是一團的麵糰已經被他的巧手給拉成了如韭葉子一般粗細的長長麵條。就這樣迴圈往復,直到案上已拉好了不少的麵條。

而後,那攤主十分瀟灑地將方才剛剛拉好的麵條拋入了身旁的一口旺火大鍋裡頭。只過了少頃,攤主便將已煮熟了的面撈出來,分別放入一早備好的兩隻大碗中,又以大勺從那湯鍋的裡頭打了兩勺熱湯各自澆在了兩碗麵上。

最後,他用夾子從案板上夾了一早切好的牛肉和白蘿蔔片放入鍋裡燙了兩下,夾起後又分別放在了兩碗麵上。

白仁敏眼巴巴地瞧著他的動作,眼瞅著自個兒的湯麵好了,正要親自起身去端,身邊的阿米塔娜卻一把制止了他。

白仁敏不明就裡地望了眼阿米塔娜,後者按著他坐下,然後一手指了指攤主的方向,示意他繼續瞧。

只見著攤主從一旁的幾隻大陶碗中分別抓了幾把胡荽和蒜苗撒在方才盛好的湯麵上,然後又用小勺從另外一隻小罐裡舀了幾勺紅彤彤的油辣子肆意潑灑在了湯麵的上頭。

做完了這一切,那攤主才親自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拉麵放在了白仁敏和阿米塔娜的面前,然後特意用有些蹩腳的大齊漢話對著白仁敏道:“兩位、爺,請、請慢......用。”

說完,他便笑了笑,轉身又去案板邊忙活了。

白仁敏低頭瞧著自己面前的拉麵,只見那蘿白荽綠浮在點點紅椒油點綴著的熱湯上,一時間不由得有些呆住了。

阿米塔娜看了眼自己面前的湯麵,也忍不住開口讚歎道:“想不到這麼些年沒吃這牛肉湯拉麵了,還是一樣的好顏色跟好味道。真可謂是一清、二白、三綠、四紅、五黃啊。”

阿米塔娜一邊說著,一邊貪婪地吮吸著面前的熱湯麵散發出的陣陣香氣。

白仁敏不解道:“米娜,你方才說的是什麼意思?”

阿米塔娜笑了笑,解釋道:“這一清就是指下頭的牛骨清湯,二白則是裡頭的白蘿蔔片兒,三綠和四紅自然就是上頭漂浮著的胡荽、蒜苗和油辣子了,至於五黃嘛——我不說阿敏小少爺也該猜到了?”

白仁敏接道:“可是裡頭的韭菜葉兒子面?”

阿米塔娜聽了,噗嗤一笑,糾正道:“什麼韭菜葉子面,是韭葉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