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白仁敏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回爺爺的話,本來孫兒是想到了一個法子的,只是先前若只有仁敏,那麼實施起來恐怕十分困難。但如今有了那名西戎來的婢女阿米塔娜在,所以一切都會迎刃而解了。”

白掌櫃瞪了白仁敏一眼,道:“怎麼?你說的是什麼渾話?你可別告訴我她是大羅神仙、能憑空變出一堆真金白銀來!”

白仁敏抿嘴微微一笑,道:“那自然不能。只是有了她的襄助,確實能將許多事情由難便易。”

“這銀兩的問題無非就是個流轉的問題。若想解決,那我們直接讓他不需要流轉便可以了。這如何不流轉的法子,仁敏相信爺爺和父親比仁敏更為清楚——您們在相熟的供貨人那裡進貨,若是偶爾一時騰不出現銀來,或者要付的金額實在太小、拿著銀號擔保的票據去兌零碎銀錢又耽誤事兒的時候,不也是會賒下這筆數目、留待到下次的時候再一併給結了嗎?那麼既然咱們現在想從西戎引進馬種,碰到的也是這種情況,為何不能也用這種方法呢?”

白掌櫃聽了,擺手連連,道:“你自個兒也知曉,那是相熟的人才肯;再者大家同在京城裡做生意,大家又彼此知根知底的,誰也跑不了他去,所以才能如此行事。但是這在西戎怎麼可能行得通呢?”

“且不說那些胡商有多狡猾——你就是跟他們少講一點兒價,他們都是滿臉的不高興。我去涼州和西戎交境跑商的時候,按理說幾年下來大家也都熟識了,但哪一次他們不是將銀兩點算個好幾遍,生怕咱們少付了錢、虧了他們一般。”

“再說了,有些胡商著實是滑頭的很——你若不當面付訖、讓他清點好了,而是按照你說的這個法子,表面上看著是說好了價,待後頭湊好了銀兩去時,難保他們不會坐地起價、賴上咱們啊!到時候可就不只是銀兩週轉不開這點小事兒了,很有可能會遭來殺身之禍!萬一這事兒讓他們部落同咱們大齊交惡,那咱家豈不成了開戰的火引子了麼?”

白仁敏聽了,分辯道:“自然不是口頭上說好這麼簡單,而是要同他們立字據、雙方畫押呢,到時候當初談的價格便是什麼價格,任誰也賴不過去!——這樣的話,他們拿著字據,也會放心些。”

白掌櫃眉頭緊鎖著,道:“這也不失為一個法子。可是若要立下字據、又要先拿了貨且還是賒賬,那麼那些胡商背後的部落首領自然會更加謹慎了。就憑咱們如何說動他們將馬賣給咱們,這還是一個問題啊。”

“另外,咱們白氏雖然是同西戎那邊時常打交道沒錯,但咱們同他們的生意一向只是些香料、象牙、藥材和織物一類的日常貨品,在他們看來,咱們並沒有那麼大的信譽啊。——若是平日裡涉及些珠寶玉石一類的,倒是還有些可能說動人家答應。”

白仁敏聽到這裡,立馬斬釘截鐵道:“仁敏斗膽,認為既然如此,那咱們大可藉著這個機會,把珠寶玉石還有金銀器的生意一併談了!”

白掌櫃聞言之後,瞳孔猛地放大了一下,然後神情複雜地瞧著他,口中一言不發。

而一旁白老爺子面前的棋盤之上廝殺正烈,黑白兩子之爭相互膠著,且兼具吞併對方之勢。

此刻白老爺子的手腕在半空中虛懸著,他的食指與中指之間恰巧執了一枚白子,只見他眉頭緊鎖,顯然是正感到舉棋不定,顯得有些無從下手。

這時,白掌櫃對著白老爺子恭敬道:“爹,您來一道參謀參謀?”

白老爺子卻根本沒有抬頭,而是像未曾聽見白掌櫃的話一般,皺著眉頭對棋盤自言自語道:“對於如何落好這個子兒,老夫還要再花時間仔細想想。”

白仁敏見狀,理了理思緒,繼續補充道:“爺爺、父親,這就是我最初提出的想法,這是一個能令咱家的生意擴張的好機會啊。西戎一向盛產各類奇珍異寶,那邊的匠人又擅長打造各類金銀器具,還有一些大齊所沒有的、十分新鮮的小玩意兒。”

“咱們先前從未涉獵這些,所以大可以藉著洽談引進西域馬種之事,將仁敏方才所提到的西戎那邊的珠寶、玉石還有金銀器的生意一併談攏;仁敏十分看好這些東西在京城和宮中的市場。因為宮裡頭的娘娘和京中命婦若是想得這些珠寶,往往得靠著每年歲末各個部落前來朝貢之時才有機會獲得陛下降下的這些賞賜;”

“而這些珠寶又很受那些王宮貴女所喜愛,如若我們能直接將之引進,並向宮中的採買的公公報知此事,那麼一旦我們有了機會得以向宮中供貨,接下來勢必會在坊間受到更多夫人和小姐的追捧——到了那個時候,咱們早已賺足了銀兩,還怕沒有現銀付給那些部落,還清當時引進馬種的錢賬嗎?”

白掌櫃聽後,沉吟道:“這個想法雖好,可是咱們從來沒有做過珠寶的生意,又不會掌眼,萬一一個不留神看走了眼、高價進了一批假貨,到時候銀子也花了、假珠寶也全砸在了手裡,那可要如何收場啊?”

白仁敏答道:“這個自然還需謀劃一二。首先,咱們要僱傭幾個懂得珠寶而又可靠的老師傅替咱們掌眼,然後帶著他們去西戎。若要辦此事,那麼絕對不能透過那些胡商,咱們需直接要求去同各部落中真正有洽談這些重要生意的話語權的貴族商議。”

“等見到了這些人,就可以丟擲咱們的訴求了——但是我們不能一上來就說引進西域馬之事,一定要十分鄭重地先將珠寶生意給談攏了,要讓對方認為這個就是咱們此行的目的。等對方拿出了貨品,就可以當場讓僱來的老師傅們替咱們鑑別一番。”

“裡頭若是沒有差錯便罷了,但若是混入了幾件贗品——那真是再好不過了。如若贗品的數量比例很低,咱們大可以裝作完全沒有發現,就當是吃一點小虧,然後拿出現銀來將這些珠寶和金器等等全部買下,而且貨品的總量一定要儘量大些。”

“很顯然地,這時在對方那邊看來,咱們一定是能付得起許多真金白銀、又好糊弄的;再加上多年來同他們做的那些生意所積累下來的信譽,對方的心中對咱們自然會降低許多防備。剛剛完成了一單大生意,同時又佔了些小便宜,他們一定會沾沾自喜——現在是他們的心理防禦最薄弱的時候了,咱們就可以開始真正的計劃了。”

“咱們可以先假意想起一般,向對方詢問關於馬種之事,向他們暗示自己有意引進,並且願意出一個不菲的價格。那麼這時,對方會因為方才的種種對咱們產生出些許好感,到時候再遊說兩句,他們可能便會答應了。”

“現在,對方才是真正完全落入了咱們早備好的陷阱當中——他們答應之後,咱們再認真談出一個數量和價格;等談到快要差不多可以交付的時候,再向對方表明因為先前的珠寶生意,現銀已經所剩無幾了;”

“然後告訴他們:但是若對方願意,咱們可以將剩下的一些碎銀兩抵押在他這裡、再同他們簽訂一個契據,將馬種的錢款先賒欠著,同時許個他們能接受的利錢,等到了下一次來進貨的時候再一併將所欠的銀兩和利息盡數還給對方。那麼之後,咱們有了信譽,他們會慢慢習慣這種方式的。到時不僅壽恆義的生意得到了擴張,而且也不必再擔心銀兩週轉的問題了——”

白仁敏說到這裡,他的話語剛落,只聽“啪”的一聲,方才一直舉棋不定的白老爺子將那枚早被他焐熱的白玉棋子落在了棋盤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