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推心置腹(一)(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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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司膳將藥油輕輕倒了一點在手心,然後雙手迅速地搓了搓,將那藥油搓到溫熱,這才將雙手覆在了周窈棠的掌心之上,嫻熟地替她按揉了起來。
竹司膳的手勁兒不小,周窈棠有些吃痛,但是她還是忍著,任由對方替自己搽藥油。
竹司膳注意到了周窈棠的表情,為了幫她轉移痛感,於是對著周窈棠問道:“你既粗通藥理,那我便考考你罷——可聞出了這是何種藥油、裡頭有哪幾味藥材?”
周窈棠謹慎道:“奴婢並非司藥房學婢,不甚知曉。”
竹司膳卻像是看透了她一般地斜睨著周窈棠,道:“如今在我面前還撒小謊?你若真懂得掩藏鋒芒,昨日晚上便不會那般了。”
周窈棠一時間感到有些難堪,她也心知自己方才確實有些淺顯了,畢竟一晚上忙活著多方謀算,她此刻已是有些疲於應付了。
於是周窈棠索性坦陳道:“奴婢愚拙,姑姑給解語搽的應該是紅花油,聞著裡頭似是加了白樟、桂葉、松節和冰片?”
竹司膳瞧著周窈棠的模樣,忍不住揶揄道:“瞧你煞有介事的,本司也不知曉裡頭添了什麼,只知道這是上好的紅花油。”
“姑姑打趣我!”
竹司膳捉著周窈棠的手不斷地揉著,待感覺差不多了,便將她的手拿到自己的面前細細瞧了瞧,開口道:“已好些了,想來應是沒什麼大礙,本司還是掌握著力道的,你稍搽兩天藥油便無事了。”
周窈棠將手抽了回來瞧了兩眼,雖然此刻掌心依舊紅腫著,但是痛感已是減輕了不少。
她點了點頭,行禮道:“謝竹姑姑。”
竹司膳擺了擺手,示意她坐下,然後正色道:“方才那些都是玩笑,不提了。本司喚你來一是心中有愧,確實想替你搽搽藥油;二是想問問你,方才本司那般打你板子,你當真沒有生氣?可是悄悄兒地記在了心中?”
周窈棠聽了,趕忙搖著頭,伏下身子道:“竹姑姑大恩,解語感激還來不及,怎的會生氣、將您記恨了去?”
竹司膳示意她起身回話,探究地問道:“哦?你當真這麼想?”
周窈棠肅然道:“解語知曉竹姑姑為何對奴婢那般嚴厲,因為您若不如此做,必然無法在姜尚食麵前保下奴婢來。解語自知犯下了大錯,沒有先行稟告尚食姑姑便私自行事。”
“您若不狠心先行將奴婢責罰了去、在姜尚食麵前做足了樣子,那奴婢必然危險,日後恐怕不是挨一頓竹板子就能這麼簡單了事了。”
竹司膳滿意地點了點頭,道:“本以為你從前是個縣府小姐,不會有什麼大見識,先前還怕你心裡暗暗惱了我去。沒成想如今聽來,你竟有這番見解,也不枉本司方才費心保你。”
周窈棠見竹司膳眼中有些賞識之色,便又行禮道:“解語有幸,得竹姑姑教誨。”
竹司膳微微一笑,道:“總之你總算是我司膳房中人,若是我力所能及也合該教導著些。”
說著,她又略帶了些歉意道:“雖然你說的不錯,但是本司終究是下手重了些。其實今日若不是你聰穎,發現了這事兒裡頭的關竅,又不辭辛勞為司膳房奔走,只怕現在本司同你們陶掌膳、還有另外幾個都還在內侍監中受審呢。本司當時只怕消不去姜尚食的怒意,這才未注意力道,你的手掌現在可還痛?”
周窈棠搖了搖頭,用十分輕快的語氣道:“竹姑姑體恤,方才替奴婢搽了藥油,已好多了。再說了,姑姑當時力道使的巧妙,並未傷及到奴婢一絲筋骨。這手雖瞧著可怖,但只是些皮肉之苦罷了。今日解語得以脫險,實則全仰賴姑姑的一番良苦用心,奴婢敬服。”
這番話教竹司膳很是受用,她十分欣慰,道是周窈棠算是個可造之材,此次蔡廣財給她們司膳房塞進來的總算是個可用之人了。
竹司膳繼續語重心長地道:“雖然這事兒暫且是過去了,但是你在姜尚食那頭已露了不少的臉,她定然會繼續觀察你一段時間。這幾日你得稍微留著點兒神,小心些做事。可莫要再露頭吸引姜尚食的注意,也不要自鳴得意,教別的學婢們瞧了眼熱。”
周窈棠點頭應下,“解語知曉,姑姑囑咐奴婢都記下了。”
竹司膳點了點頭,繼續問道:“早上我同你講的你可還記得?”
周窈棠回答道:“解語自知規矩做的不足,因此從不敢忘。姑姑上午提點,囑咐奴婢從明日起,每日晚上到姑姑的房中來重新學規矩呢。”
竹司膳頷首道:“你記得便好。今日也不早了,你的手又傷著了,我便放了你明日早假,且先回房去歇著罷。對了,這瓶藥油你先拿回去搽著。”
周窈棠上前接過了裝著紅花油的黑瓷小瓶,躬身謝道:“謝竹姑姑體恤。只是解語自知愚鈍,且學藝不精,還望日後姑姑教導之時能稍稍包涵著點兒。”語罷,她便行禮預備退下了。
竹司膳沒有答話,本要放了她回去,卻又瞥了眼窗邊,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方才我從內裡出來時,瞧見你望著那蕙蘭發呆。你可是也喜歡蘭草麼?”
周窈棠搖了搖頭,實話實話道:“解語並非書香門第裡頭出來的,不懂這等風雅之物。”
竹司膳沒有說什麼,面上確是不著痕跡地苦笑了一下,口中喃喃念道:“風帶寒,秋正好,蕙蘭無端先老。雲杳杳,樹依依,離人殊未歸。”
周窈棠有些不解道:“姑姑,這詞是什麼意思?”
竹司膳卻搖了搖頭,輕輕地抹了一把自己的臉,道:“沒什麼,蕙蘭無韻,不過也是尋常俗物罷了,哪兒存了什麼風雅?”
說著,竹司膳自覺失言,便再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揮了揮手,周窈棠這才退下了。
周窈棠回到自己的所居住的通鋪房時,漆黑的夜色正要隱去,天邊已泛起了一絲朦朧的微光。
折騰了一夜,她嘆了口氣,捻腳捻手地爬進了自己的被窩裡頭。她身旁的朝露睡得輕,昏昏沉沉中聽見了周窈棠的動靜,於是轉過身子,瞧了她一眼,迷迷糊糊地道:“你怎麼起得這般早?再睡會兒罷。”
周窈棠點了點頭,也掖好被角,沉沉睡去。